南疆。 繁华熙攘的虞城大街上,出现了一黑一红两个显眼的身影。 阿狸身着黑色麒麟袍俊逸凌厉,洛汐月一身赤羽袍俏艳伶俐,两人欢快地穿梭在大街小巷,就如那些追逐打闹着的孩童一般,惹得旁人纷纷侧面。 洛汐月一路奔跑一路欢笑,时不时转身朝着阿狸做一个甜甜的鬼脸。 此时的她非常开心也非常惬意,因为与她相伴的只有哥哥与来自哥哥的疼爱。 阿狸跟在洛汐月身后飞跑着,他亦是又开心又满足,仿佛回到了纯真美好的幼年时光,积郁多年的痛苦好似都被快乐替代。 虞岳远远地跟在二人身后,他此刻并未戴着竹笠,因为洛汐月已经将他那只浑浊失明的眼睛医治好了。 浊眼恢复了光明,两只眼睛皆是明亮而又神气,就连那道狰狞丑陋的伤痕也消褪了不少,只留下浅浅的一条印记。 他已然变回了那个俊秀的男儿,兴奋的他特地换上了一身较为华贵的衣袍,默默守护在两位小主的身后,看着他们嬉闹着。 眨眼已到黄昏,西斜的烈阳撒落了一地碎金,将积雪映染上了一层昏黄。 阿狸带着洛汐月来到了沁园酒馆,摇着骨扇悠然道:“哥哥今日开心,阿月可愿意陪哥哥喝上几杯?” “当然好!”洛汐月从未喝过酒,此时却抑制不住心中愉悦,迫不及待想要陪阿狸喝上一口。 “岳大哥,喝酒去了!”洛汐月朝虞岳挥手。 “好!今日喜庆,咱们是该好好喝上几杯!”虞岳大声回应。 三人走入酒馆,找了一间雅间入座,又点了不少好酒好菜。 “阿狸哥哥,这么多菜,我们三个人吃得完吗?”洛汐月望着满满一桌佳肴开了口。 “这些都是为妹妹准备的,妹妹身子单薄,要多吃些才行。”阿狸洋洋一笑,依着洛汐月坐下了身。 他收起骨扇拿起筷子,噼里啪啦往洛汐月碗中夹了一堆。 待到碗中食物积成了小山,他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一脸期待地望向了洛汐月,示意她赶紧开动。 “我可吃不下这么多。”洛汐月直皱眉头,“阿狸哥哥是把我当饕餮了吧!” “哈哈!”坐在二人对面的虞岳忍不住大笑起来。 他起身举杯相敬,道:“小公子,阿月,虞岳已有两百年未如此开怀了,今日能与你们同聚同游同食,我实在舒心惬意。来,我敬你们一杯!” “我也敬岳大哥。”洛汐月举杯回敬。 阿狸亦是欣然举杯。 三人互敬,仰头一饮而下。 “咳咳…”一口下肚,洛汐月被浓烈的酒味呛得直咳嗽。 她觉得从嘴巴嗓子至心口漫延起一阵火辣,只好张着嘴吐着舌头不停呼着气,还挥着两手不停对着嘴巴扇着风。 “哈哈,看样子阿月是第一次喝酒。”虞岳笑道。 “这酒闻着这么香,喝起来为何是辣的?咳咳…”洛汐月脸颊呛得绯红,眼中也呛出了一阵泪花。 阿狸强忍着笑,扬起骨扇为洛汐月打起了风,“酒有多味,香、醇、绵、浓、清、烈,但是不管何味,其中都含着辣。” 洛汐月擦了擦眼角呛出的泪水,不解地问:“既是如此,那就是辣酒,为何要称作美酒呢?而且这么辣的东西,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喜欢喝呢?” “哈哈!”阿狸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夹起一颗蜜枣喂到了洛汐月口中,“酒之美,既在于味又在于境,阿月你还小,懵懂难解世事,自然体会不到美酒的奥妙。” “奥妙?有何奥妙?如何探寻?”洛汐月嚼着蜜枣问。 “此妙不可言,只可自行体会。而且一杯难寻其意,需得循序渐进才可。”阿狸拿过枣盘放在了洛汐月面前。 洛汐月会意,皱眉道:“所以我还得继续喝才可探得。” “你既不会喝,还是少喝一些,多吃些菜吧。”虞岳虽在劝慰,却更忍俊不禁。 “探索之道既已开始,可不能随意放弃,我今日非要一探酒之奥妙不可。”洛汐月一脸认真。 她嚼着蜜枣,口中已然舒服了许多,但是自嗓子往心口那一块却依然又辣又麻。于是拿起筷子夹了几个蜜枣塞进了口中,快速嚼了几下吞进下肚。 “妹妹可觉得好一些了?”阿狸问,又劝诫,“若是不适可别强撑。” 洛汐月这会儿已经缓和了不少,于是摇头,“我没事。” 她拿起空酒杯闻了闻,香气扑鼻,又问:“阿狸哥哥,你方才说的循序渐进是为何?喝酒不是应该一醉方休吗?” “妹妹此言差矣,酒之美妙只能在喝过三旬神智微醺之际才能感知,所以得渐进而为。一醉方休虽是爽快,却少了意境之感,只适解去心中烦忧。”阿狸解释。 他这些年喝了不少酒,每夜思念阿猕之时,就会带上一两壶至纯飞身半躺于殿顶与月对饮,以醉解愁。 想到这,阿狸脸上的笑意有些消散,眉头也蹙得发紧。 “是啊,我这些年就是靠着美酒才扛过了心中伤痛,今日才能与你们相聚在此。”虞岳忍不住叹道。 看着眉头渐重的二人,洛汐月急忙斟满了三杯,举杯相敬:“如此美酒,我得陪两位哥哥多喝几杯,但我希望两位哥哥从今往后饮酒只有作乐,再不是解忧。” “好,阿月说的真好!从今往后,饮酒只有作乐,再无解忧!哥哥先干为敬。”阿狸笑意又浓,举杯仰头一饮而尽。 虞岳亦是如此,痛快举杯大饮。 三人吃吃喝喝,说说笑笑,觥筹交错间,一片温馨惬意。 突然,阿狸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眼中忽现凌厉之色。 他放下酒杯站起了身,对洛汐月道:“阿月,你与岳大哥继续饮着,哥哥有事,去去就来。” “阿狸哥哥有何事?要去哪里?”洛汐月站起身,却一阵摇摇晃晃站立不稳,只好又坐下了身。 她拉着阿狸的衣摆不停摇晃着,眼神迷离,“阿狸哥哥不要走,留下来陪我喝酒。” 看着洛汐月迷迷糊糊的撒娇模样,阿狸心头一阵柔软,冷厉的眼神也瞬间温和下来。 他俯身捧起了洛汐月微红的脸颊,语气柔柔,“哥哥马上回来,你在这乖乖等着。” “哦。”洛汐月落落地松开了手。 她已经喝了六杯至纯,这会儿看东西已经模模糊糊地重影,心头还莫名地有些发愁。 “乖。”阿狸摸了摸洛汐月的脑袋,转身走到了虞岳身旁,与虞岳耳语了几句后离开了雅间。 虞岳目送阿狸离开,转身时已是眉头紧锁。 “岳大哥,我们继续喝!”洛汐月晃悠着起身,拿起了酒壶。 虞岳见状忙夺过了酒壶,“阿月,你已经喝了不少了,不要再喝了。” “不行,我还要喝,我这会儿心里好似有些发愁,感觉很奇怪,也很不好。”洛汐月摇头,脸颊泛着一抹微红,脑中心间更是渐渐出现了一个人影,让她的心不受控制地痛楚起来。 “那是因为你醉了。”虞岳告诉她。 “我没醉。”洛汐月举起空酒杯往口中倒了倒,蹙着眉头一脸怅然,“阿狸哥哥说一醉方休适解心忧,我现在这么愁,怎么会是醉了呢?我一定喝得还不够多,所以才会愁。” “看你这模样,像是有不少心事,若是再喝,怕是要愁上浇愁了!”虞岳又劝她。 他话音刚落,突感身后有人,刚想转身,却被一个重力击中了后颈,随即无声地趴在了桌台,没有了动静。 “岳大哥,我有好多好多的烦忧,所以我想一醉方休,你陪我一起喝吧。”洛汐月嚷嚷地拿起了阿狸满满的酒杯,仰头就要往口中倒。 “月儿,别喝了。”一个柔情却带着伤情的声音响起。 “你不是岳大哥,你是谁?”洛汐月放下了酒杯,朝虞岳的方向望去,迷迷糊糊中见虞岳正倒在桌台上,而他的身旁却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她站起身,晃晃悠悠地朝着那个身影走去,越靠越近,最后眼中出现了一张熟悉的,心记惦念的面孔——“轩辕律羽”。 “我好似探到酒的美妙了。”洛汐月怔怔懵懵,还带着一丝惊讶与欢喜,“它的奥妙就是能幻化出醉者的心中所思,能一解相思。” 她踉跄着走近“轩辕律羽”,痴望着眼前的幻象”,轻声倾诉:“羽哥哥,我好想你,我终于又见到你了…” 洛汐月以为面前的“轩辕律羽”是自己醉酒后产生的幻象,可她不知眼前的“轩辕律羽”却是澜离夜。 澜离夜心头痛得肆虐,却咬着牙沉默不语。 “羽哥哥,你抱抱我好不好?”洛汐月眼神迷离,泪光闪闪。 澜离夜犹豫挣扎了很久,最后张开了手臂,“好。” 洛汐月笑了,眼中含着泪却笑得很甜。 她缓缓向着“轩辕律羽”怀中靠去,却又突然停下了动作,摇摇晃晃地后退了两步,摇着头痛楚自语:“洛汐月,你已经与夜哥哥定亲了,不能如此放荡的,就算是幻象也不行。” 澜离夜的心痛变成了心疼,眼眶瞬间泛了红。 洛汐月跌跌撞撞地绕过了眼中的“幻象”,向着门外走去,一边走一边念着:“还是与阿狸哥哥在一起好,简单,快乐。” 澜离夜紧跟在洛汐月身后,随着她一路走到了大街。 黄昏的大街与白日里相比清冷了许多,因为正值晚膳时分,虞城各处炊烟袅袅,家家团聚,温情的烟火气弥漫在城池的每个角落。 洛汐月晃悠地走着,孤寂地感受着虞城的温暖,心里却觉得分外冷凄。 她很羡慕那些能团聚在一起欢笑的世人,羡慕他们可以与亲人、爱人简单平凡地过完一生,虽然短暂,但却美满。 而她,什么都没有。 不知不觉中,洛汐月走到了湖畔。 这里很安静,只有湖中那一片残阳光芒随着水波粼粼发光,如散落的碎金。 她依着一棵苍松坐下了身,环抱着双膝望着湖水失了神。 澜离夜走到洛汐月面前半跪而下,心中的思念与痛楚如云海翻腾。 洛汐月看着“轩辕律羽”,眼神迷离得像是藏了一条星河,而这星河中却满是愧疚与自责,“羽哥哥,对不起,我弄坏了你娘亲的遗物。” 澜离夜摇摇头,伸手抚住了洛汐月微微发烫的脸颊,轻声安慰:“我知道不是你做的。” “可是那黑衫已经破了,而你也不要我了…”洛汐月哭了,泪如雨下,“羽哥哥,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月儿,你不要这样…”澜离夜也哭了,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说自己不是轩辕律羽,只能将洛汐月拉入了怀中,紧紧拥抱着她,以拥抱抚慰着自己,安慰着她。 泪水从他脸颊不停滑下,凝聚在桀骜的下巴又滴滴落下,打湿了洛汐月的衣肩。 洛汐月依恋地相靠在澜离夜的肩膀,静静享受着这短暂的美好。 片刻后,她突然从澜离夜怀中起了身,仰头吻上了他的嘴唇。 澜离夜的嘴唇有些冰寒,洛汐月的嘴唇却带着一些醉酒后的炙热。她闭着眼睛,生涩却热情地亲吻着他。 澜离夜虽然心痛,却拒绝不了心爱之人的热吻。他心中悸动,随即将洛汐月环进了自己的胸膛,热烈回应着她的亲吻。 斜阳碎光洒落在二人的身上,使得二人在昏光中腾起了一阵朦胧的金芒。 此时此刻,一湖一斜阳,两人两心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