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宫女摇头:“只见皇后娘娘伏案痛哭,不知其为何而哭。” 赵相国点点头,他对这个皇后娘娘还是充满警惕的。 虽然应苍如珠如宝一般宠她,但赵相国始终不敢忘商乐靖是殷国公主。 关键时候,她的心到底偏向哪一方,还有待考量。 宫女道:“皇后娘娘说,她有事关凤翔将军和她的一些私事相告,要奴婢一定要请赵相国前去相见。” 赵相国虽然还未将凤翔将军放在眼里,但也着实好奇皇后娘娘口中,她与凤翔将军之间的私事。 倘若这私事有助于战事,岂不是好事? 不过赵相国还是犹豫道:“这恐怕不合规矩。” 宫女道:“皇后娘娘说,可与相国隔帘相见,殿中亦可有其他宫人。” 犹豫再三,赵相国还是道:“那便请皇后娘娘前往立政殿相见吧。” 立政殿乃是应苍处理政务之地,殿中宫人也都是应苍的亲信,在那里见面,于他和皇后娘娘都好。 见赵相国同意,那宫女便赶紧回到凤仪宫回话。 赵相国先一步到了立政殿,等了有一炷香的时间,便听一阵玉佩锒铛之声,清脆悦耳。 伴随着琳琅之声,还有几声婴孩儿的咿呀。 赵相国知道皇后娘娘这是抱着大皇子来了,连忙低头行礼,守着规矩不敢直视商乐靖的脸,只看到一片粉紫色的衣角从眼前划过,紧接着便有一股淡香,萦绕鼻尖。 等那片衣角走入帘幕后面,赵相国便听得幕帘后传出一声哽咽:“相国快快请起。” 声音娇柔中带着沙哑,看来真如那宫女所言,是哭狠了,嗓子都哑了。 圣上不在,就算有宫人在场,赵相国与皇后共处一室还是不合规矩,于是赵相国开门见山道:“皇后娘娘命宫女所说,您与敌国凤翔将军之间的私事是什么?” 赵相国刚问完,就又听到上方低低的啜泣。 好不容易等商乐靖心情平复下来,哭声渐止,就听她带着哭腔道:“相国应是知道的,凤翔将军曾以男装示人。” 赵相国当然知道,在费逸春出使殷国,却被虞安歌弄瞎一只眼,还命丧盛京的时候,他就详细查了虞安歌的来历。 赵相国答道:“知道。” 商乐靖又道:“那你可知,本宫身上有一道不甚光彩的传闻,被戏称为金钗戏群英。” 赵相国也是知道的,在商乐靖作为和亲公主,刚刚嫁入凉国时,他就知道了。 当时他还感慨了一声这位公主的骄蛮和美貌。 不过商乐靖说的这两件事有什么联系,赵相国有些弄不清楚。 商乐靖又饮泣了一会儿,才道:“不瞒相国,本宫曾经少年轻狂,虽还未见过圣上这般英武不凡的好男儿,却也自视甚高,觉得盛京青年才俊皆配不上本宫。” 赵相国道:“所以?” 商乐靖道:“金钗戏群英之中,正有那位女扮男装的凤翔将军。当时她虽未入水为本宫捞金钗,却也深觉被本宫羞辱,愤然离去。后来几次相见,也都不甚愉快,本宫又不满她的态度,曾多次与她争吵。再后来,本宫的兄长更是在争夺皇位中,因为凤翔将军靠向四皇子,多次与她结下不可调和的梁子。” 商乐靖说话吞吞吐吐,倒也是把该说的都说了。 这时商乐靖怀中的熙儿哭闹起来,商乐靖顾不上赵相国在场,连忙轻声哄着。 可是孩子哭的同时,商乐靖也时不时传出一声哽咽。 “那凤翔将军虽是女子,可她的手段比寻常男子还要狠辣,就算是至亲的叔叔,她也是说杀就杀,半分情面不讲。” 这一点赵相国倒是知道:“能在国宴之上,弄瞎费逸春的女子,岂容小觑?” 纱帘后的商乐靖忽然抱着皇子,对他屈膝行礼,语调悲戚,带着几分哀求:“还求赵相国救我!” 赵相国被吓了一跳,连忙跪下道:“皇后娘娘言重了!臣哪里当得起皇后娘娘一拜!” 商乐靖道:“我和哥哥跟凤翔将军素有旧怨,嫁入凉国后,也从未替殷国着想过,那凤翔将军若有朝一日攻入皇宫,必要杀我泄愤,我真的怕极了,满脑子都是凤翔将军在国宴上,双手鲜血淋漓的画面。” 哪怕隔着一层纱帘,赵相国还是能看到商乐靖不断耸动的肩膀,发髻上的流苏随着她的啜泣微微晃动,令她整个人像是一只受惊的鸟儿,也像是被春雨淋湿的娇花。 赵相国一时心软,对商乐靖道:“皇后娘娘无需多虑,昌兰城被破,不过是昌兰城守卫一时没有防备罢了,臣已调动兵力,势必夺回昌兰城,拿下凤翔将军。” 商乐靖泪意连连:“真的吗?可是那虞安歌十分凶狠。” 赵相国颔首:“小小凤翔将军,实在不足为虑。况且,圣上已经攻入殷国的碧玉城,接连拿下边关九城,不在话下。” 商乐靖这才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听赵相国这么说,我才稍稍安心了。圣上不在京都,本宫的大皇子,全都仰赖相国了。” 赵相国当即觉得责任重大,对商乐靖拱手道:“皇后娘娘快快请起,臣真的受不起娘娘大礼,主持朝政也是臣分内之事,当不得娘娘的谢。” 商乐靖依然娇娇柔柔的:“今日见了相国,本宫终于能睡一个好觉了。” 赵相国道:“娘娘安心抚养大皇子便是,朝堂之事,不必操心。” 说完这些,赵相国便退下了。 走出门后,赵相国还听到皇后娘娘口中哼唱着大凉童谣,哄怀中的大皇子睡觉。 那声音温柔得似乎能滴出水儿来,恰似皇后娘娘此人娇柔无害。 赵相国心道,不愧是被他们圣上捧在手心的女子,果然惹人怜爱。 赵相国把这纷乱的想法赶出脑海,不过他对这位异国公主的警惕,已经放下大半了,只觉这是个被母国抛弃的可怜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