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阳光将江南的残雪融化,春节也悄然离开。 江南各处的官员重新上职,只是互相寒暄时,都不免带着几分战战兢兢。 这个春节,龚知府家的门槛都快被踏烂了,但每个人得到的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等。 可这一等,他们没有等到大皇子的回信,却是等到了朝廷派出钦差下江南的消息。 消息一出,江南人人自危,就连龚知府都有些坐不住,对前来传信的驿卒问道:“圣上派了谁过来?” 驿卒道:“派了左都御史姜彬过来。” 龚知府挥手让驿卒下去,又接过师爷递过来的帕子,擦拭额角的汗:“怎么会是他?” 白发御史的名号,朝堂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他铁面无私,秉公处事,凭着祖上的功绩,就连圣上都要高看他几分,也是朝中少有不站队,又身居高位的官员。 龚知府道:“大皇子那边还没有消息吗?” 师爷同样一脸苦意:“还没有。” 龚知府陡然发怒:“怎么会没有!可是送往盛京的信在半路遇劫了?” 师爷道:“派了三路人马去送信,不可能送不到大皇子手里。” 而后师爷小心翼翼地看着龚知府道:“知府您为大皇子做了这么多事,现在遇了难,大皇子怎么连个消息都没回来。” 龚知府不知道是安慰师爷还是安慰自己:“我是大皇子一手捧上来的,大皇子不会不保我。一定是中途遇见了什么岔子。” 师爷道:“钦差大人眼看就要到了,不管大皇子后面有什么安排,咱们总得先想想法子应付过去。” 龚知府坐到案桌后面,提笔写下了几个人的名字,不仅有盐商,还有盐官,沈至青的名字也赫然在列。 师爷道:“这是?” 龚知府道:“若钦差要人,先用这几个人拖一拖,拖到大皇子来信为止。” 几日后,江州渡口,龚知府率领一众江州府官员候在岸边,眼看官船即将到来,背后又传来一阵熙熙攘攘。 众人回头,只见巡盐御史虞大人牵着她那条作威作福的大狗赶来,身后还跟着思惠夫人,和向府一众侍卫。 等人走近之后,龚知府等人的脸色都有些难看。 年前被虞安歌捉拿的盐商,至今没有放回,龚知府曾怂恿其家人上门闹事,谁知虞安歌下手狠厉,直接让侍卫将人打走。 彼此算是撕破了脸,就是眼下见了面,也只是面无表情地行礼,而后候在一旁。 好不容易等官船到来,官兵开道,百姓避让,渡口一片肃穆。 众人只见一个白发男子从官船上走了下来,脚步稳健,不怒自威。 龚知府先一步带领众人上前,与他寒暄行礼,而后道:“钦差大人一路辛苦,我已备好酒席,为您接风洗尘。” 姜彬道:“不必了,午时已在船上用过饭菜,不怎么饿。” 龚知府又道:“那钦差先随我去府邸歇歇脚。” 姜彬道:“不必,在船上已经歇过了。” 屡次三番的拒绝,似乎摆明了姜彬的态度,龚知府的脸也不由难看起来。 一个硬茬子还没解决,这又来了一个。 狼青此时叫了一声,把姜彬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姜彬看到一袭官服的虞安歌,也看到了身穿诰命服的向怡 说句实在话,姜彬第一眼根本没认出来向怡,那个在京兆府大堂上,伤痕累累,面容苍白的妇人,现在大变了样。 诰命服穿在身上,原本寡淡的容颜,也容光焕发起来。 向怡往前走了一步,对姜彬行了个大大的拜礼,早已超出诰命夫人面见钦差的规格,颇为惹眼。 龚知府等人心下一沉,他们竟然是旧相识。 向怡声音都带着哽咽:“妾身还未感谢姜大人的救命之恩。” 姜彬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虚扶了一下向怡道:“这都是思惠夫人自己的造化,本官只是尽自己分内之事罢了。” 向怡道:“若朝廷官员人人都能尽自己分内之事就好了。” 这句话倒是让姜彬一直紧绷的表情有些许松动。 向怡道:“妾身已在向府为大人收拾了住处,若大人不弃,可否让妾身尽尽报恩心意。” 姜彬果断拒绝道:“不必了,我喜清净,已经命人先一步找好了落脚地。” 姜彬虽跟向怡有过恩情,但他前往江南,只想尽心查案,不欲被谁拉拢,无意间成为官场倾轧的。 这里的人似乎都不清楚,新年伊始,圣上收到了两封折子。 一是说龚知府勾结盐官,在江南大肆敛财,不惜制造盐荒,来当盐税收缴不足的借口。 另一封,说的是巡盐御史虞大人在江南大肆弄权,意欲令向家在江南一家独大,为此无所不用其极,连续发生数桩杀人灭口的惨案。 姜彬虽跟向怡打过交道,但算不上深交,再说人心易变,曾经受难的妇人,未必不会因为钱权成为毒害百姓的蛇蝎。 真真假假,姜彬初来乍到,看不清楚,所以姜彬对这两拨人的殷勤,都不欲沾边。 面对姜彬的拒绝,向怡不免失望,她是真心想要感激姜彬的恩情。 虞安歌对姜彬的选择并不意外,唯独担心一点,便是姜彬为求真相查案太久,让大皇子有机会反击。 江南盐政可以说是大皇子的聚宝盆,虞安歌意图踹翻,大皇子不可能放任不管。 到了晚上,姜彬落脚的府邸迎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仆从把拜帖送来的时候,姜彬正挑灯看江南最近的卷宗,他猜到了不是龚知府的人,就是虞安歌的人,直接将人拒之门外。 仆从在寒风中抖着身子,过去门边回话,看到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就有些发憷。 这两个人怎么穿得跟黑白无常似的,而且都带着轻纱帷帽,看不清脸。 仆从道:“我们大人已经睡了,二位请回吧。” 商清晏的帷帽在风中飘荡,在这阴沉沉的夜里,更添几分诡异:“劳烦小哥说清楚,是寒舟散人求见。” 虞安歌诧异地看向商清晏。 那仆从掂量了一下赏银,还是臭着脸又过去问话。 虞安歌低声道:“你是寒舟散人?” 商清晏不把这事放在心上,轻笑道:“是有这么一个名号。” 虞安歌想了想:“你与寒舟散人的画风,可是大相径庭。” 一淡泊,一孤峭,虞安歌实在难以把二者联系起来。 商清晏淡淡道:“我左右手皆可作画。” 虞安歌一时无语,天下才情,难道都聚集在他身上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