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寺里不大对劲儿。” 竹影同样暗中巡视了一番,发现寺中有几个和尚孔武有力,面露凶狠,没个出家人的样子。 这还是明面上他能看到的,那些躲在暗处的人只多不少。 商清晏此时也已梳洗完毕,披发斜倚在榻上,慢条斯理翻看着一本佛经。 旁人这幅姿态,只怕要让人觉得无礼散漫,放在商清晏身上,却带着一股慵懒优雅。 他将佛经合上,手指轻点,似乎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无动于衷:“总算来了。” 这一路上落脚的地方要么是驿站,要么是闹市中的客栈,如今在山野之中,自然是动手的最佳地点。 只是不知虞公子的忽然出现,会不会有变数。 竹影道:“来者不善。” 商清晏把佛珠从一旁的盒子里取出来,重新戴回手上,骨节分明的手与白净的佛珠格外相称:“佛祖面前犯杀业,他们也不怕遭报应。” 竹影道:“主子放心,咱们的人自然会护好您。” 商清晏却是摇摇头:“圣上想要我的命,若不给他半条,以后只会一次比一次凶险。” 竹影惊道:“主子!万万不可!” 商清晏却是低低笑了起来:“我说笑罢了,你紧张什么?” 竹影白了商清晏一眼:“我可不是梅风那厮,禁不起您吓唬。” 商清晏又笑了:“只是外面的京都使者都是人精,说是接虞公子回京,更是为了监视我,我若不真受伤,骗不过他们。” 说起这个,竹影又愤恨起来,先帝暴毙而亡,与圣上脱不了干系,如今还要对商清晏赶尽杀绝。 商清晏一双琉璃目染上寒霜,却还安慰着竹影:“好了,我知道你恨,我只会比你更恨,只是你放心,我总会走到他后面。” 竹影喉间哽塞,他家主子年方弱冠,却要承受这些:“主子...” 商清晏却是耳朵一动,将食指竖在嘴边:“嘘——” 竹影瞬间醒神,收敛起所有情绪。 脚步声由远到近,木门被外面的人敲响:“王爷,在下来给您侍奉汤药了。” 虞安歌从雨雾中走来,身上难免带着点儿潮湿,但是她手中的食盒却被护得很好。 竹影把门打开,虞安歌一眼便看到了斜倚着的商清晏。 或许是时至傍晚,又尚未点灯的缘故,商清晏静静倚在那里,一袭白衣松散,纤尘不染,衣襟微敞,绸缎一样的乌发垂肩,更衬得他肤色如玉,莹莹生光。 那双琉璃目含着笑,却透着疏离而遥远的神采,门外的风吹进来,墨发轻飏,这等风姿,恐怕云水间的谪仙都要黯然失色。 虞安歌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此人不似凡尘中人。 虞安歌看他的同时,商清晏也在看虞安歌。 脸上身上没了那些泥泞,虞安歌的样貌可谓惊艳,一袭玄色劲装,随风翩起,身姿清瘦挺拔,生得一副女相,却无女子的柔弱气息,眉宇间藏着凌厉,如亟待出鞘的古剑。 或许连虞安歌自己都不会注意到,雨幕之中,她站在那里,便有一种风雪俱灭的冷寂。 还是竹影打破了二人的相互打量,主动接过虞安歌手中的药碗。 商清晏也坐起身来,指着案几对面的蒲团道:“虞公子请坐。” 虞安歌对商清晏行了礼,撩起下摆便坐了下去,又是一番请罪:“今日是我鲁莽,还望王爷见谅,不知王爷的身子可还好?” 商清晏用帕子捂嘴,咳嗽了两声:“本王的身子一向如此,虞公子不必过于自责。” 竹影把药碗从食盒中端了出来,商清晏打眼一扫,竟是用了一个海碗装。 竹影顿了一下,谁家喝药用海碗?还不苦死? 竹影小心看了虞安歌一眼,难不成这虞公子跟他家主子一样,表面笑嘻嘻,实则比谁都记仇? 虞安歌却是取了旁边一个稍大的茶盏,解释道:“此药是我跟刘御医一起煎的,他说此药驱寒,我亦能饮,便厚颜与王爷讨要半碗。” 竹影缩了缩脑袋。好吧,是他小人之心了。 虞安歌把药倒入茶盏中,并把茶盏放在商清晏面前,自己将海碗中剩下的药一口饮下。 她是家中最怕苦的,可现下得向商清晏证明此药无毒,便顾不得苦涩了。 饮尽之后,浓郁的苦味充斥在口腔,虞安歌只觉胃里一阵翻涌。 商清晏见此情形笑了笑,也干脆利落地将茶盏中的药一饮而尽。 药虽然喝完了,虞安歌惦记着寺中的刺客,一时半会儿倒是不打算走。 余光扫到一旁摆放着的棋盘,虞安歌道:“从前听说过王爷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是世间难得的雅士,不知我可否有机会,向王爷讨教一下棋艺。” 商清晏面上不动声色,手上又转起了佛珠。 寺中暗藏刺客,虞安歌却找这么一个蹩脚的理由强行留下,是窥破玄机?还是另有图谋? 不过虞安歌说的倒是实情,他这样的身份,轻易沾不得朝堂政事,把精力放在琴棋书画上,圣上才能安心。 商清晏看了竹影一眼,竹影便上前把棋盘摆好。 商清晏道:“不敢当雅士之称,打发时间罢了。”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雷霆不断,闪电霹雳,闻之胆寒。 房间内虞安歌和商清晏在棋盘上的厮杀同样惊心动魄,商清晏没想到眼前人的棋路如此霸道,一上来便锋芒毕露,杀招频出。 他从一开始的漫不经心,到后面不得不谨慎应对,二人各怀心思,一直杀到深夜。 蜡烛忽然炸开灯花,商清晏落下最后一枚白子,将虞安歌的黑子层层困杀。 虞安歌轻叹一声:“我输了。” 棋盘之上固然酣畅,可商清晏并无多少成就感,他把棋子一枚枚收好,淡道:“是虞公子方才心乱了,才露了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