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他想要割开手腕
飞云簪,粉衣裙,怀里抱着一只猫,就连眉目都十足十相像。 栩栩如生的沈妙缇。 萧牧野反倒瘦脱了相,他执着刀,侧了一个头,因为太久没开口,声音只是气音:“出去。” 我不知时间过了多久,但他竟然雕出一个我。 “你这样做给谁看?”沐闻舟反应过来上前,扯过他的衣领:“你新婚夜我曾问过你,她若是出了意外怎么办,现在人死了,在这装什么深情!?” 萧牧野被他扯得一晃。 他挥开沐闻舟的手,说:“滚开。” “兵马不管,北境的战乱不管,朝堂上的事你也不管,你早知道会这样,当初娶孟冬宁做什么?!” “不知道。”萧牧野捂住心口,似乎很痛苦:“我有好多话想跟她说,但我找不到她。” 那节白骨就在桌上,他却说找不见我。 “她活着你不见她,死了只怕更不想见你。”沐闻舟恨铁不成钢:“你打算一辈子这么下去吗!” “北境战乱,你看着办吧。” 萧牧野再次挥开他,执起‘我’的手,小小的刻刀覆上去,在修‘我’的指甲。 “我真不懂你。”沐闻舟抹了一把脸:“在的时候不好好对待,没有了又后悔。” “你知道这几日,我想到什么吗?”萧牧野动作不停,似乎是为了找个人倾诉:“想起第一次见她的样子。” “她一定以为我不记得了,以为我对她的印象,是入了王府之后。” “其实不是。” 我惊讶了一瞬。 从最开始就以为,萧牧野对我的印象,是新婚之夜,他夜半醒来找水。 我脱了凤冠,扶他靠在我身上,一小勺一小勺地喂水。 喝了几口之后,他才侧过脸看我:“你是谁?” 声音暗哑,低沉审视。 “我是沈妙缇,二月前,你救过我。” “是么?”萧牧野扫过我身上的喜服,沉沉昏迷前,他说:“王府已殁,早点走吧。” 那时我以为,他当真对我没有半分印象,又不愿意拖累女人,所以赶我走。 但我怎么会走,我本就是为了救他来的。 “行军多年,我对长相敏锐,更何况……”说到这里,萧牧野又穆地停住。 好一会才接下去:“更何况是那样一张脸,惊吓到极致,眼眶里都是泪,却倔强地忍着,不落下来。” 他说的是我吗? 我有点陌生和怔忪。 不过我确实不是爱哭的一个人,当初被土匪劫走,恰逢萧牧野来救我,放松后忍不住要哭。 可又想,哭哭啼啼地惹人烦。 尤其在萧牧野面前,当然不能哭。 “还很虎……”萧牧野的刻刀游移至‘我’的侧颊,裹住整张脸,指腹在‘我’的眼睑刮了一下,这个动作如同抹掉我的眼泪。 但明明木头雕刻的人不会有眼泪。 “那时候败仗而归,我身负重伤,抵挡也是艰难,土匪当头一刀劈下来的时候,她不知拿来的力气,捡了把剑,刺向土匪,就差一点点,那刀就落在我头上。” “算起来还是我多欠她一条命。” 我从未听他回忆过这个,我以为他早就忘记,这于他来说,只能算鸡毛蒜皮。 沐闻舟朝他投去悲悯目光:“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人已经死了。” “没死!”萧牧野突然冷喝:“她怎么会死!只是生气了不回家而已!” 我不知道他是想骗过自己,还是骗过沐闻舟。 “是我跟她怄气,是我非要娶孟冬宁,她怀着孕,当然会生气,没关系,我等她气消。” 领子被沐闻舟扯过,对方看起来想一拳砸在他脸上:“她父母还躺在冰库里!你做出这幅样子,谁在乎!” 爹娘—— 我绝望地闭上眼,胸口被凿去一块。 无能为力的事情太多了,活着的时候是,死了也是。 萧牧野推开沐闻舟的手,他后退两步,又是那副不得要领的样子:“等妙妙回来,总得、总要见最后一面。” 说罢推着沐闻舟出去,似乎难以忍受这个屋里有别的人。 我疲惫不堪地倒在氍毹上,浑身上下,骨头到皮肉,没有一处不疼的地方。 随即他执起刻刀,又开始对着‘我’精雕细琢。 修饰‘我’的衣衫时,他的刻刀落在小腹的位置,顿了良久。 光透不太进来,他的轮廓模糊在阴影中。 突然上前一步,拥过木雕的身体,他将额头抵在‘我’的肩上。 栩栩如生的木雕,除了表情不生动,就好似真的是我。 就好像我们真的恩爱,相拥在一起没有嫌隙。 “孙蘅说你的身孕已经三个月,该显怀了。”他露出脆弱和恐惧:“管家说我晚归的那阵子,你总是精神不济,是因为怀孕对吧?” “我明明看到过你蹲在海棠树下一脸苍白地出神,却一次也没有问过。” “跟你说要娶孟冬宁,你那么生气,明明是伤心了。”木雕的肩头湿了一大块。 “我不爱孟冬宁,可年少失意,她随父远走,我只是不甘心,扭曲地,想要见孟家再次俯首称臣。” 我看着他,觉得他可怜。 或许我从前总将他当成月光,洁白的,无瑕的,自然而然不会觉得他藏有自卑。 于我公平吗? 于孟冬宁公平吗? “我爱你。”他艰涩地说出这三个字。 我的灵魂猛烈颤动,发出轰鸣,也发出叫嚣。 甚至捂住了耳朵,我抗拒恐惧着听见刚刚的三个字。 他说什么? 萧牧野说爱我? 我曾盼着,盼了四年,以为他爱我。 可他给了我那么重那么狠的一刀,现在我绝望了,恨他了,他却说爱我? 他也配?! 萧牧野却还在说:“我爱你,沈妙缇。” 小猫在一旁歪着头,轻轻地喵了一声。 我又想起那日,陆凝也踏上马车的时候,掀开车帘留下的一句话。 他说:“萧牧野,你其实不爱她们任何一个,你只是爱得不到的那一个而已。” 说的对,我不信萧牧野的爱。 他又捡起刻刀,一小刀一小刀地刻在木雕的小腹,刻成微微隆起的模样。 突然,他轻轻嘶了一声。 指腹被刻刀割开,鲜红的血涌出来。 萧牧野竟然没有去擦,而是愣愣地看着血不断外涌。 他没露出疼痛,反倒像是有几分解脱。 紧接着他将刻刀搭在手腕上。 难以言喻的燥郁笼罩着我,直觉告诉我他要做什么,愤怒充斥骨血,席卷全身。 他想要割开手腕。 动作落下的一瞬间,血涌出来,滴答嘀嗒很快落在地上。 血腥味充斥四周,那道血痕极快地顺着我流过来。 我尖利地嘶吼:“凭什么!!!!!!” 刻刀跌落,萧牧野朝我的方向,痴痴地望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