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弱点越多,越容易输
耳旁传来一声闷响,揽住我的人被玉珠男猛一击,刀尖随即砍过来! 身体被他箍的很紧,我被他摁在颈侧,连他的脸都看不清。 玉珠男招招狠厉砍过来,我分不清旁边人的脸,但他的水性在我之上。 水流很急,漩涡卷着我们极速向前。 突然一声闷哼,玉珠男被绞住脖颈,只要男人用力—— 我拽住他,呼出一串水花,猛烈地摇头。 他不能死,他死了我的线索就断了! 男人似乎看了我一眼,而后他撤了力道,改为拉着人往上游。 闭气已经到了极致。 又是一处断崖,水涌向低处。 虽然被护的很严实,可我听见旁边人身体被撞击的闷哼声。 隔着衣物,沉甸甸落在我心口。 胸腔胀满,撞在岩石上几乎浑身散架,我在湍急的水流中失去意识。 再醒来是因为冷,泡过水的衣服沉重地罩在身上,微微动一下浑身都疼。 耳边传来树枝折断的噼啪响,我僵硬地转头过去,陆凝也如刀削一般的下颌映入视线。 既意外也不意外。 不意外是因为我对他的两个护卫又下手了,他上次警告过,不会轻易放过我。 意外的是他千金之躯,竟然跟我跳进水里。 或许是我盯了太久,他微凉的目光扫过来,我从其中看见浓浓的讽刺:“看够了没有?” 点燃的火堆照亮他的脸,他朝里面丢了树枝进去。 ——照亮了就看的更清楚,陆凝也身上少有的狼狈。 从小到大一身尊贵,身边仆从无数的太子殿下,现在一身湿衣,其中一处翻开,血洇湿青衣。 “你不怕死吗。”我问出口才知自己莽撞。 也许是方才他不顾一切让我卸下防备,我差点忘了,这不是少时的太子哥哥。 他同样裹挟着一身皇权,同样身处漩涡。 如果我没查到罗隽,没查到玉珠男,可能我不对陆凝也产生忌惮。 可今夜的事,恰恰验证了一切远没有我想的简单。 “本宫也想问,”陆凝也阴森森地看向我:“你不怕死吗?” “……” 我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挪到他身前行礼:“司遥方才一时糊涂,殿下恕罪。” 落进水里之后我都被陆凝也护的很紧,尽管如此身上还是碰撞出各种伤痕。 动一下都要忍着疼。 昏迷前因为憋气太过,我呛了水。 但此刻腹腔并无异样。 唇角也莫名有一股烫意,像被人很重地摩擦过。 不过身处险境,我没空在意。 陆凝也什么表情也没有,但是周身萦绕的怒气说明他此刻并不好惹。 “那个人……”我不触他的霉头,转而望向四周。 身处在一片密林滩涂前,水流就在不远的草沟外,应该离那个山洞很远,不远处已经能看见早起的炊烟。 周拓也好,陆凝也的护卫也好,一个都不见。 玉珠男也会在附近吗? 反正陆凝也肯定已经看破我是冲着那个人来的,就无所谓隐瞒了:“殿下,你自己在此可以吗?我——” “你还要去追,谢司遥,你果真不怕死。” 不是不怕,是我更怕暗中无形之间,已经有人抢先一步销毁我要查的东西。 可是没等我开口,陆凝也又突然道:“他死了。” 我浑身一震:“什么?” 陆凝也只朝高立的草丛后面微抬下巴。 我的手抖了一下,拨开草丛,入目是河滩上被血染红的石子。 玉珠男仰躺在那儿,心口被他自己的短刀刺穿。 耳垂上那颗圆润的玉珠在晨光熹微里闪着微弱的光,皮肤被水泡的泛白。 死了。 死透了。 我蹲下来,掀开他的瞳孔,又去摸他的颈侧,手拍打在他脸上,企图将人叫醒。 “你凭什么死了。”我没发现自己的声音带着颤意:“你不能死,起来啊!” 他死了我该去问谁? 我只能更肯定父母亲的死是阴谋,可我该找谁报仇?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我查到这里…… “别装死,你给我醒过来!” “够了。”陆凝也攥过我的手,将我拉离:“这种人接的一般都是死令,不会给人拷问的机会。” 我仰起脸,眼眶涨疼:“他是自尽的?” 折腾了一夜,非但没有得到想要的,反倒功亏一篑。 此刻的形容大概狼狈不堪,凌乱的湿发,脏污的衣衫,身上大小不一的伤痕。 我又一次,让自己面临曾经沈妙缇的挫败。 陆凝也却不一样,即便在这样污秽、凌乱的场景下,他依旧尊贵如天神。 可是……真的是自杀的吗? 他来的这样凑巧,对我一介平民的重视超乎我想象,豁出命跳进水中。 在我没来得及问清楚一切的时候,最大的线索又死于非命。 是凑巧吗? “你现在看起来同本宫那个旧人更像了,”陆凝也面无表情地开口:“露出难过,天底下最委屈。” 我一怔。 他在说沈妙缇吗? 难过和委屈,我什么时候在他面前这样过? “他对你有什么重要?”陆凝也又问:“不惜豁出命也要追。” 我无法述之于口。 我不信任任何人。 所以我只能挣开他的手,收敛方才不小心泄漏的情绪。 “殿下,你的伤还需止血。” 我在附近找了些草药,用石头磨成渣,蹲在他面前检查他的伤口。 大概是看出我的态度,他冷冷一笑。 “以身犯险,这一晚死了五个人,谢司遥,你现在嘴巴严实没用。” 我知道。 抛开孟府教唆劫持我的证据,我跟这几条人命脱不了干系。 “可如今殿下也在这儿。” “拖本宫下水?”陆凝也淡淡一嘲:“你还不够资格。” 若是官府纠缠,或者是萧牧野纠缠,我确实会有很大的麻烦。 替他肩膀处最严重的磕伤上了药。 “我咬定自己与殿下是一条船上的,凭殿下今夜舍命相救,恐怕大家就都信了。” “你就是这样报答你救命恩人的。” “我这不是在为殿下看伤。”继而往下,我拽开他胸前的衣裳。 陆凝也从小习武,身段劲瘦有力,可当我看他胸口横七竖八的伤痕时,还是忍不住惊讶。 最深的一条,是横贯整个腹部,当时应当是几乎被划开,形成狰狞的疤痕。 他一向高居朝堂,但看来,日子也不大好过。 “萧牧野弄的。”陆凝也穆地出声。 是半年前,他出使茨洲那次么? 萧牧野因为怀疑我与陆凝也结党,派了人去刺杀。 记得那时候见陆凝也,伤势严重,他连亦芷去和亲都没有赶回来。 “殿下恨他?”我第一次提及亦芷:“听闻公主是因他而落得和亲的命途。” “争权夺位注定要牵连家小,本宫十几岁便料想到,”陆凝也声音很轻,含着一丝愧疚:“所以弱点越多,越容易输。” 萧牧野的弱点是孟冬宁……和他们的孩子。 不知道这于陆凝也来说算不算好事。 我撇开思绪,去看他被玉珠男刺伤的地方。 擦去血迹,一个凌厉的刀口露在我面前。 “谢司遥,你不该会医术,你——” 我几乎没听清他说什么,而是死死看着他的刀口,心砰砰跳起来。 复而我返回玉珠男身边,闭紧了眼,鼓足勇气拔出他胸口的刀。 血已经凝固,刀口毕现。 “你干什么?” 我缓缓回身,将刀锋现给他看:“殿下,我送你一个扳倒萧牧野的机会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