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阳闹市血书驸马姓名的事,飞快地报到了宗顺帝的耳朵里。 早上得知那告示上是偃建寺血案名单时,宗顺帝就气得晕倒了一次。所以这次上报的人,拿捏了一番措辞,还是不敢说得太透彻。 宗顺帝躺在明黄的帐子里,四肢像是被抽了骨髓一般,根本抬不起来。 他的目光投向汇报的人。 “她写的?” “是”那人也知道这事究竟有多严重。 常侍挥挥手,示意他快退下。转身走到床榻边替宗顺帝按揉:“圣人,公主这是心疼她那个面首呢。” 宗顺帝自然不这么认为。 自己膝下公主不少,对她是最愧疚的。毒杀她的驸马,让她成了寡妇,心疼她,又赐了面首,结果她的名声就此坏了。 元阳能在那份名单上,写下驸马的名字,说明她已经知道整个来龙去脉。 宗顺帝越想越怒,终是吐了一口鲜血出来。 “圣人!”常侍大惊失色地替他擦掉血迹。不禁道,“元阳公主定能体会您的苦心的。留那样一个祸害在她身边,终是要出事的。” 圣人不杀他,他就会杀圣人。 可他忘了,这祸根是宗顺帝亲手种下的。 太医们围在龙榻旁,众目凝结在一起,没有说话。 前些日子宗顺帝的身子还算顶得住,这段时日,也不知怎么就突然变成这样了? 圣人与不少宫女同乐的事,不少人都听说了,却又被皇后摁了下去。太医们知道也不敢再提。 “圣人最近可是在吃什么丹药?” 常侍连忙取出皇后让豆香送来的一盒丹药:“这个是元白大师所制。” 太医们闻了闻,的确是强身健体的药。又放了回去。 新上任的太医令拉着常侍低声道:“圣人切不可再行男女之事了。” 常侍连连点头,拉了一个小太医,替豆香把了脉,喂了两颗提气补肾的药,又让人给她穿好衣裳,送回了皇后宫中。 皇后见到奄奄一息的豆香,假意气恼地要去寻宗顺帝,却被豆香一把抓住了衣角:“娘娘,去不得” 豆香死死攥着皇后身上光滑的布料:“太子未立娘娘万万不能为了奴婢,与圣人置气啊” 皇后叹了一口气,坐下来握住豆香的手:“你放心,本宫一定替你讨回公道!” 豆香眼泪不住地淌:“娘娘,要防着贵妃有子嗣” 皇后眸光闪了闪:“你莫要替本宫操心,好好养身子。” 送给圣人的药丸,是她的一石二鸟之计。 这药丸对男子滋补,女子吃了却极难生育。 颜贵妃既然要缠着圣人,作为中宫皇后,自然不能嫉妒也不可阻拦。 不过是传了些耳语,让颜贵妃“无意间”得知:处子润药,药效更好。 这种床笫帷帐之内的事,颜贵妃一定会尝试。圣人好女色,又猎奇,寻常丹药他未必会吃,而这样新奇助兴之药,他一定会吃。 吃了之后,神清气爽,兴致盎然,自然也要赏给颜贵妃吃。 太医跑来汇报圣人倒下的消息,皇后唇畔泛起浅笑。 圣人亏空,贵妃难孕。老七再陪着去议和,她也嘱咐过老七,议和成了该做什么,议和不成,又该做什么。 等老七回来,就是太子不二之选了。 绣使在柳河边抓反贼,元阳公主血书驸马名字, 上报圣人,圣人也没有发话,谁又敢真的抓了公主和公主身边的人。绣使不得不退让。 眼看着应邕带着绣使离开,百姓们不约而同地欢呼起来。众人簇拥着元阳,想要看她还会做什么。 元阳笑不出来。 只是怔怔望着“施学偃”三个字发呆。夫妻七年,守寡三年,竟不知道他的真名是什么。 天下知道驸马真名的,只有弘方了,不,还有父皇,然而她不想去面见父皇。 崔礼礼像是听见了她的心声,上前扶住她:“殿下,有什么事,先回府再说吧。” “弘方可跟你说过他的真名?” 崔礼礼摇摇头,示意如柏扶着公主回了府。 见公主走了,百姓们这才散了去。 留下那个带血印的告示牌子,在夜色中格外醒目。 何景槐站在人群中,冲崔礼礼笑了笑,想起上巳节那日,陆铮从船上下来,对自己说的话。 陆铮笑嘻嘻地说:“你功夫太差,是个没用的。” 那时候,他觉得陆铮是在嘲笑他。可到了今日,他才明白自己当真一无是处。 他不想显摆自己猜出她就是背后策划之人。 只是上前关切地问:“可受伤了?” 崔礼礼摇摇头,揉揉自己的手臂,笑道:“多谢何大人替我解围。” 何景槐有些窘迫地避开她的笑脸:“我也没做什么。” 顿了顿,还是把话说了出来:“你这样会得罪圣人。” 将二十年前的旧案翻出来,再逼着公主写下驸马的名字。这无疑是要将圣人置于火上炙烤,天子根基不稳,芮国又如何稳得住? 圣人只是没有查到她头上而已,今日为一个小倌出头,圣人终有一日会怀疑到她头上的。 “何大人当真是在关心我。”崔礼礼笑了笑,“过几日就是春日宴了。答案自然会在那时揭晓。” 何景槐有些慌,陆铮不在、韦不琛也不在,她要真出了什么事,自己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如何救得了她? “你要做什么?”何景槐压低声音,“圣人绝非坐以待毙之人。” 崔礼礼闻言,唇角弯了弯:“巧了,我也不是。” 第二日,崔礼礼很早就起来了,她让春华带人将东西搬回马车。自己去公主寝殿门外候着去辞行。 可直到晌午,元阳才醒来。 如柏伺候她穿衣洗漱,玉霞让人在寝殿中摆了饭。让崔礼礼陪着一起用饭。 崔礼礼早用过了,可看着元阳没有精神,便坐下来陪着她一同吃些清粥小菜。 一说起喝粥,崔礼礼就将高慧儿在九春楼治病,七八个小倌伺候她喝粥,治好疯病的事,说得绘声绘色。 元阳听了难得脸色好一些,刚示意如柏替她再添一碗粥,又有人来报:“殿下——不好了!” 听到这一声“不好了”,她想也未想就将手中的滚烫的粥碗朝那人摔过去。 玉霞叱道:“殿下好好的!掌嘴!” 汇报之人先抽了自己二十个耳刮子,脑袋嗡嗡地说着: “昨晚柳河边的告示牌被人摘了。” 这算什么不得了的事?元阳冷哼了一声。 崔礼礼却埋着头夹了一些笋丝放进嘴里。 只听见那人继续说:“都说是绣使半夜差人去摘的。早上就发现没有了告示,方才晌午时,突然有人又挂了一块牌子。” 崔礼礼继续吃着笋丝,一根一根地嚼着。 “这次牌子上又多了很多名字!” 元阳听得云衫雾罩:“把话说完!” “多出来的名字,有太、太后宫中当值的内官,还有家眷,还有” 元阳怒道:“还有什么?” “还有太后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