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礼礼并着大腿,一点一点地挪着稀碎的小步子, “我们能不能干点正事!”她娇声叱了一句。 “我正在干正事!”陆铮得意地笑着指指缠在她腰间的红绳:“这东西本就源自谌离,你戴着它去审底耶散,多应景。” 她幽幽怨怨地看他:“你什么时候找玛德弄的?” “你说‘远水难解近渴’的那一日,我就给玛德写了信。”陆二公子抄着手,好整以暇地指了指地牢的入口,一脸的无辜,“别耽误,快些走吧。” “小肚鸡肠。”她杏眼含水,却又咬牙切齿。一颤一颤地迈着步子。 地牢黑漆漆的,没什么光。 平地走起来就费劲,下楼梯更是寸步难行。陆铮忍不住坏笑起来,很快笑声就被她拍碎。这次他正正经经地搂着她下了阶梯,进了地牢最深处。 借着昏黄的油灯,崔礼礼似乎看见他手臂上渐渐渗出血来,忍不住念叨了一句:“你受伤了还这么折腾,仔细伤情加重,一命呜呼。” 突然腰间一松,被陆铮放了下来。一张俊脸凑到眼前,鼻尖顶着鼻尖:“担心我?” 崔礼礼心虚地垂下眸,没有承认,复又抬起眼问道:“曹斌呢?不是说他也受伤了?” “还在泉州养伤,”陆铮早已习惯她顾左右而言他的性子,提起笑容掩去眼底的失落,打开了墙上的机关:“这次闹得很大,馆驿的小吏都能谋杀官员,等曹斌的信到了京城,泉州的官场上上下下定然是要动一动了。” 崔礼礼觉得被陆铮套在身上的东西有些古怪。多走了几步,身子一热,那红绳上冰冰凉凉的铃铛,竟自己震颤起来。她试图去拽那绳子,偏偏越拽还越紧。 她只得说些其他的事,刻意忽略那愈演愈烈的震颤:“今日你为何要拦着谢敬才?” 若不是陆铮,谢敬才很可能就中计了。 “圣人不愿意彻查底耶散,每次都断在燕王这里。我想了想,只有将燕王的家底翻出来,才能让圣人真动心思。” 崔礼礼顿时明白过来:“你要用谢敬才来翻燕王的家底?他在燕王处能得重用?” “以前不一定,将来倒有可能。” 两日前,他下令抓了荥州太医局的人,审过之后,大概知道白花蛇是底耶散的一道原料。白花蛇在芮国价贵,他便起了用这个引出燕王家底的想法。 “你跟我先去审审这太医令。”陆铮的手放在一扇木门上,“你不是没见识过我银台司的手段吗?今日就让你见识一番。” “你胆子越来越大了。”崔礼礼知道只剩两日了。可太医令是太医局之首,他竟然也敢动!且不说查到什么线索,太医令若泄露了圣体的医案,陆家满门都会折进去。 “我怕什么?”陆铮正要推门,却又停住,手指一勾,将系在她腰间的红绳拽了拽,引得崔礼礼差点惊叫出声来。他松开红绳,又坏坏地笑着:“这屋里有迷药,嗅了会被迷晕,只说真话。你怕不怕?” 崔礼礼根本答不出话来,只低声道:“你能不能解开绳子......”那绳子系在身后打了一个死结,也不知是怎么系的,她越挣扎,竟捆得越紧。 震颤混杂着欢愉,却总是差了一点。 这比守寡难受多了。 她甩甩头,拉住陆铮的手:“你快帮我......解开......” 陆铮却道:“先干正事。” 说着,推开了门。 崔礼礼想起陆铮说屋里有迷药,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却被他一把拉了进去。 门砰地一下关上了。 是个很普通的小屋。的确很小,十步见方。 屋内有一桌,一榻,一椅。桌上有些奇怪,有一盏点着的油灯,还有一盏没有点着的蜡烛。 角落里蜷缩着一个年逾五旬的老者,正是太医令唐渊之。临竹给他用了药,整个人只呆呆地坐在那里,神情有些迷蒙。 陆铮示意崔礼礼坐下看他审讯:“别怕,用了药,他不记得见过你我,也不会记得说了什么话。” 那这口供岂不是做不得数? 陆铮已顾不得那么多,将油灯摁灭了。 屋里顿时一阵黑暗。几息之后,一簇豆大的火苗在令人窒息的黑暗中浮了出来。 “唐渊之——” 唐渊之缓缓抬起头,涣散的目光一点一点聚拢在那烛火上。 “底耶散有哪些成分?” “甲珠、地龙、蜥蜴、白花蛇、水蛭、蛰虫、土元、全虫、乳香、阿芙蓉......” 阿芙蓉。 果然。 陆铮问道:“为何要在谌离制药?” “底耶散用的是新鲜的阿芙蓉,谌离最多。” 芮国禁种阿芙蓉,偏僻之处虽然有种,量不多且都是炮制过的。 崔礼礼坐在屋内,空气渐薄,身子渐热,那铃铛震得越发厉害。她克制地坐在那里,唯一能分散精力的,只有那团火苗。 她看不见陆铮的手,只能听见他有条不紊地缓缓问着:“谁在谌离安排接应?” “长公主。” 这个答案,虽然早就猜到了,可验证的这一刻,仍旧能让人后脊一阵发寒。 陆铮又问:“泉州又是谁在安排接应?” “不知。”唐渊之说得很坚决,“我们只负责备药。其余的事,由燕王安排。” 她抬起手,摸索着攀上陆铮的肩,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句。 陆铮笑道:“你可以自己问。” “这次送去的药,够做多少瓶底耶散?”崔礼礼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轻颤。 “十万瓶绰绰有余。” 十万瓶。一瓶一金,就是十万金,也就是白银百万余两。 这惊天的数额足以令人咋舌。 显然是上一次尝到了甜头,这次准备铺排开来。用国库的银子买那些昂贵的原料,再在谌离种植阿芙蓉,掺上之后又送回来买卖。 一本万利的买卖。谁看了都心动。 陆铮的审讯仍在继续,而崔礼礼的心中却是五味杂陈。她被身上的红绳所束缚,身体在震颤与欢愉之间摇摆,却又不得不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去聆听那黑暗中的对话。 “长公主与燕王之间是如何联系的?”陆铮的声音冷静而坚定,每一个字都如同冰冷的刀片,剖析着这起震惊朝野的阴谋。 唐渊之的回答低沉而模糊,仿佛被迷药侵蚀了神智:“书信往来。” “书信由谁送?” “不知。” 崔礼礼的心中涌起一股不安,她努力地克制着自己的身体反应,试图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审讯上。 然而,那红绳上的铃铛却似乎越来越不安分,每一次震颤都让她几乎要失去理智。 咬咬唇,问道:“圣人对燕王与长公主合谋卖底耶散的事,真的毫不知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