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九,酉时三刻,龙安司,议事厅。 龙安司衙署人员依然忙碌着,陈无忌留守勘查现场尚未返回,其他人有的负责记录入册,有的翻阅各类卷宗,看是否能从中寻得些许蛛丝马迹。 李三郎坐于案前,一言不发,此事太过于蹊跷,到底问题出在哪个环节上,他一时也想不明白,更让他拿不定主意的是如何向朝廷上报,是申报结案,还是继续追查。如果申报结案,契丹人劫货杀人,龙安司一日之内破案,尽数诛杀乱贼,是大家都可以接受的结果,不仅办案神速,还立了大功,但这样一来,留在神都的幕后真正黑手尚未揪出,倘若他日东窗事发,那不是所受牵连更大,况且这也是对神都的不负责任;倘若继续追查,这幕后案情万一过于复杂,一时半会查不出结果,影响了上元盛景那也是他所不愿意看到的,他踌躇着,始终拿不定主意,看来只有等陈无忌勘查回来再议了。 此时,外面传来了叫唤声:“太子驾到!” 李三郎连同这满堂之人连忙起身下跪相迎,远远就传来了太子的笑声,太子站定,扶起了跪地的李三郎,笑着说道:“三郎果然没让父亲失望,一日之内就破获此案,并尽数诛杀逆贼!吾已上奏皇上,龙安司所有衙署人员皆有封赏!” 李三郎听太子这么一说,心中顿生惶恐,连忙跪地说到:“父亲,如何得知案情进展状况?” 太子笑答到:“你诛杀契丹乱党的时候,羽林军就已差人报之于我了。我当即奏报了圣上,希望给予嘉赏,恩旨明日早朝兴许就会颁发了!” 李三郎心中暗叫一声不好,连忙问到:“父亲,来报之于你的羽林军,您可认得?” 李显收起了笑声,眉头紧锁,答到:“经你这么一说,左羽林将军敬晖每次差人来与我传信时都必用一心腹,今日传话之人吾确实不识此人。” 李三郎肯定了自己的推断,说到:“父亲,我们中计了,今日之事,疑点重重,所诛杀的契丹人根本不是城外行凶之人,但有人却告知于你假消息,让您向圣上奏书结案,结果事实并非如此,这不免落下一个欺君之罪!”之前李三郎还在犹豫此事该如何上报,但此时结果已经非常明显,有人设计陷害,太子已经上奏,此事如不及时处理,那必将后祸无穷。 “啊!”李显面露惊色,言语间有些颤抖地说到:“如果皇上视吾欺君,大肆震怒,那可如何是好?” 李三郎一时也是没有头绪,但也不失仪态,只是劝父亲莫要着急,可再想办法。此时,屋外传来叫唤声:“太平公主驾到!” 只见那太平公主雍容华贵,方额头、宽下巴,体态丰满,虽年近四十,但风韵不减,神态眉宇间与女皇颇为相似。太平公主自幼深受高宗和各兄长的宠爱,武皇更是对其百般骄纵,所以在朝中太平公主地位也是颇高。其身后跟有一人,是司礼丞高戬,此人相貌俊美,皮肤白皙,世人都知道此人正是太平公主当今最为宠幸的男宠。 龙安司各人见来的是太平公主,一时间也是连忙跪地恭迎。太平公主来到李显面前,施了一礼,面带微笑说到:“见过兄长,听闻兄长所掌的龙安司今日绞灭契丹贼人,立下大功,特来道喜。” 李显自幼与太平交好,正因契丹之事心烦意乱,正好太平来了,有了一个可倾诉之人,于是面露难色地说到:“太平有所不知,为兄正为此事犯难,我已上疏皇上,诛灭了乱贼,可此乱贼却并非城门外行凶之人,如此一来,我岂不欺君,为兄也不知如何是好啊!” “啊?怎么如此?”太平面露惊色,问到。 李显正欲开口,太平说到:“兄长,此处人多口杂,非议事之地,还须借一步叙话。” 李显当即向李三郎做了一个手势,示意其他人原地继续办公,他们一行四人来到了龙安司别苑书房。 进书房后,李显将事情的大致经过向太平叙述了一遍,太平也听得认真,事情叙毕,太平终于开口,缓缓说到:“兄长,此事莫慌,依吾之见,兄长可再上疏一封呈于皇上,说明事情原委,不管怎么说诛杀契丹死士也算是功劳一件,兄长只须再进一步查获城门劫案即可。至于皇上那儿,太平自会周旋,定不让皇上过于迁怒于你。” 李显听了此话,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心中由是感激,一把抓住了太平的手激动地说到:“太平,你我自幼交好,此事为兄可就全拜托你了!他日事成,定重谢。” 太平笑着答到:“兄长言重了,不为其它,就你我兄妹之情,何必言谢。事不宜迟,兄长,快再写奏疏,太平此刻就进宫面圣。” 一刻过后,太平拿着李显奏疏,转身对身旁的高戬说到:“进宫,面圣。” 李显双手一拱,说到:“太平,大恩不言谢。” 一旁的李三郎也施以一礼,恭敬地说到:“恭送姑姑。” 太平与高戬回到步撵之内,高戬伏地而跪,面露谄色地说到:“公主,此一石三鸟之计甚是高明!先是找人向武三思告知事有蹊跷,让其派人假扮羽林军向太子报信;现在又愿帮太子出面调和;最后到了武皇那,武皇定认为公主心性纯良,必对公主另眼相看。公主此番行事,不废吹灰之力,却可三面逢源,小人佩服!我们现在就进宫吗?” 太平轻笑一声,说到:“现在大位之争尚不明朗,如不左右逢源,日后怎么进退?”说完,把李显刚才所写奏疏仍进了车内的火盆之中。一旁的高戬大惊,连忙说到:“公主,此为何意?我们不进宫面圣了?” 太平头也没抬,小声说到:“此时我若出面说情,皇上必定认定我是太子一党,只有左右不沾,才能立于不败之地。况且,如果武三思知道我替太子说情,那之前所做的事不就没有意义了吗?” 高戬面露笑意,说到:“还是公主思虑周全,小人佩服之至。” 太平也冷冷一笑:“你呀,就是这张嘴讨本宫喜爱。” 亥时一刻,武三思府内。 武三思在书房内来回踱步,心绪不宁,向身旁的薛良问到:“我思来想去,今日派人假扮羽林军传话之事,可有破绽,此事真能收回龙安司的权力?” 薛良说到:“假扮羽林军之人我已杀之,掩埋,不会有遗漏;至于此事能不能收回龙安司的权力现在还不好说,但此事一定能够重重地打击太子。” 武三思接着说到:“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薛良捋了捋胡须,说到:“眼下我们只能静观其变,待明晨李客到来,抢在太子前查清此案方是上策。梁王此刻应该思虑的,是明日如何向女皇举荐此人,并获得查案的权力。” 武三思沉默良久,说到:“先生所言极是,但如何举荐?还望先生教我。” 薛良继续说到:“如我估计无误,明晨女皇必定对太子之事震怒,到时梁王万不可提及收回龙安司权力,这样势必造成女皇对梁王的猜忌,梁王只需提出协助太子办案,继而举荐李客即可。” 武三思说到:“本王必定照先生所言行事。” 同时,龙安司,别苑书房。 李三郎说到:“父亲,您认为姑姑真的会帮我们吗?” 太子李显眉头一紧,说到:“你认为不会?” 李三郎思索了一下,说到:“儿臣也说不清,总觉得今日诸事怪异,所以不敢轻信任何人。眼下只有真正破获城门劫案,才是自救的最好的方法,依靠他人始终不妥。” 太子李显长叹一声,说到:“吾也知此,但此刻又能奈何?” 正在此时,屋外传来敲门声,有人说到:“陈无忌求见!” 李三郎心中大喜,定是有了线索,连忙说到:“进!” 见进来之人是陈无忌,李三郎连忙问到:“可是有了线索?” 陈无忌单膝跪地,说到:“今日大同坊内逐一排查,暂未发现可疑人员。” 听陈无忌这么一说,太子和李三郎脸上不禁面露失望之色,李三郎接着问到:“线索又断了?” 陈无忌接着答到:“人虽未发现,但找到了射杀里正和大祭司的弓弩。此弓弩不是我朝所制,更像是突厥军所用,下官认为可沿此线索继续追查。” 听说有了新线索,李三郎心里也有了些许慰藉,说到:“陈司直辛苦,那我即刻下令彻查突厥人员。” 太子李显打断了李三郎:“三郎,今日时辰已晚,还是明日继续追查吧,龙安司上下也忙碌一日了,该歇息了。” “可。。。父亲!”李三郎正要说话,李显却示意阻止,继续说到:“吾主要是想等明日看看女皇的态度,把此事解释清楚,再行事,否则做得越多可能错得越多,到时就不好收场了。” 李三郎听父亲这么一说,心中虽有不甘,但也觉得是该暂缓一下,先看看女皇的态度再行事,确实比一条路走到底要好一些。朝堂之上的事就是如此,有时做了反而不如没做,想到这里,他转身对陈无忌说到:“烦陈司直通传龙安司,今日散班,明日丑时,准时查案!” “喏!”陈无忌拱手而退。 太子叹了一口气对李三郎说到:“你也早些歇息吧,待我明日面圣后再议!” “喏!父亲!”李三郎拱手拜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