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鹃先是因为赵戚炜的死而震惊了一下,然后听到赵戚炜母亲无意当中说出来的这个时间点,心头又是一沉,心里面已经隐隐的猜到了什么。 一年多之前,她已经开始筹备着要调转到A市了,毕竟带着工作关系正式的调转,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杜鹃在唐弘业留在了那一边之后,就一直在计划着这件事,但是时机不对,A市那边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自己在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工作表现之前,这件事情的难度自然也会相对大一些。 所以杜鹃花了不少的时间去做努力,争取机会,一年多之前终于等到了一个合适的契机,让她的这个愿望开始转变成了现实。 那个时候,赵戚炜这个名字对于她而言,就只是在学校读书期间一段让人回想起来有些不大愉快的回忆罢了,没有想到他竟然是在那段时间寻了短见的。 杜鹃再迅速的回忆一下,很快就又想起了另外的一件事,在她调转到A市的事情已经有了眉目,原单位很多人都知道了这件事之后,有一阵子尹湄每次看到自己,神色都非常的复杂,杜鹃当时也没有多想,毕竟两个人关系一直都没有多么熟悉,杜鹃对于尹湄的性格到底是什么样的也并没有特别深刻的了解,权当她的个性一直就是那么阴晴不定,并没有特别当回事,现在回头想一想,尹湄情绪不对头的那段时间,应该就是赵戚炜寻了短见的那个时间点。 “真没想到竟然会出了这样的事情。”唐弘业这个赵戚炜的昔日好友虽然是假的,但是现在他的震惊却是真真实实的,“他出事之前,真的没有一丁点儿不对头的地方么?怎么会明明都已经好转了,忽然又这么想不开的呢?” “我们也想不通,当时我和他爸爸都特别开心,觉得照这个势头,很快我们就可以跟学校那边联系,申请给小炜复学的事儿了,就算不能跟你们一样,毕了业以后也去当什么警察,最起码拿到一个大学文凭,以后出去找份工作什么的,也没有那么难,结果突然就出了这种事。我和小炜爸爸都难过的简直恨不得自己也死了算了,后来等我们两个稍微熬过来一点,仔细想了想,发现好像这里头也有点别的事情,我们之前没有在意,也没有当回事儿的。” 赵戚炜母亲被唐弘业问起这个事情,似乎也被勾起来了一段没怎么和别人提起过的回忆:“小炜生病在医院治疗,还有回家休养的那几年,你们学校一直有一个小姑娘小尹来看他,挺关心他的,我和小炜爸爸都特别感激那个姑娘,我们俩虽然不是什么小伙子小姑娘了,但是毕竟也是过来人,一个小姑娘不会无缘无故的就总来看一个跟自己什么关系都没有的同学,所以我们就估计肯定是这个小姑娘对我们孩子有点意思,但是小炜对人家就很奇怪了,也不说不理人家,但是也一直不是特别热情,我们也觉得对那个姑娘挺过意不去的,就求她能不能不要计较小炜的态度,有时间就还是来陪小炜说说话,我们就是希望小炜觉得过去的同学还有人记得他,还有人关心他,能让他努力配合治疗,有点积极性。” “我那时候也不太清楚赵戚炜的情况,不然早就来看看了。”唐弘业说,当然了,他实际上表达的意思,和此情此景下赵戚炜母亲听到的大相径庭。 “是啊,我和小炜爸爸也总说呢,现在的年轻人,真的是太冷漠了!好歹以前跟他们都是同学一场,怎么就没有人愿意关心一下我们小炜呢!”赵戚炜母亲似乎对这件事真的满肚子都是怨气,“就因为他这样了,算是落魄了,所以他们就看不起他,不愿意跟他交往?这人太现实了,就没有人味儿了!” “阿姨,你方才不是说有什么事情是和赵戚炜忽然情绪又出现问题有关的细节么?”杜鹃对赵戚炜母亲这种从来不反思自身问题的态度也是很不喜欢的,眼下又不能转身就走,只好努力把话题朝正题上面引。 “哦,我说的就是那个总来看小炜的小姑娘,”赵戚炜母亲赶忙说,“她之前每次过来看小炜,俩人就关起门来在屋里面嘀嘀咕咕的不知道聊什么,也不许我们听,我们要是想过去跟着听听他们聊什么,小炜就发脾气,我们怕他激动,就不敢惹他。最开始我和小炜爸爸都以为小炜跟那个小姑娘是相互喜欢的呢,结果后来发现又不是那么回事儿。那个小姑娘最后一次过来的时候,跟小炜又是聊了好长时间,走的时候,小炜看起来倒是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反应,那个小姑娘两只眼睛红红的,好像有些心情不太好,我们当时不知道他们两个到底聊了什么,所以也没太在意,以为就和之前很多次一样,没有什么区别。没想到……过了几天……小炜这个傻孩子他就……” 赵戚炜母亲捏着自己的袖头开始抹起了眼泪,唐弘业和杜鹃谁都没有说话。赵戚炜母亲失去了自己的孩子,从这一点来说,也是挺可怜的,但是一想到彼此的立场,杜鹃又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去安慰对方。 “阿姨,有一句话不知道当问不当问,”唐弘业也和杜鹃想到了同一件事情,他略微犹豫了一下,开口问赵戚炜母亲,“当初赵戚炜会出这样的事情,根源应该是因为他在学校里面对一个女同学有不太合适的行为,这事儿肯定是知道的,不知道在他出事之前,对于这件事他想通了没有?” “没有,他有什么可想通的!”赵戚炜母亲一听唐弘业提起了当年的那件事,顿时脸色就不大好看了,“要不是因为当初你们学校小题大做,让我们家小炜受了委屈,孩子能窝囊出心病来了么?我和他爸爸都心疼死了,后来孩子不愿意提那件事,我们当然也不能在他伤口上撒盐,不会特意在他面前提起那件事。” “赵戚炜……当初那件事让他觉得很委屈?”唐弘业尽管已经在极力克制着了,但听到赵戚炜母亲这番话,还是让他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那当然了!受这种莫名其妙的处分,换做是谁能觉得不委屈?要是换成你,你能觉得不委屈么?”赵戚炜母亲很显然是对唐弘业的态度不太满意的。 唐弘业笑了笑,耸耸肩,摊开手:“如果是我,我有什么好委屈的?毕竟埋伏在路边,然后突然冲出来抱住女同学这种事,做都做了,做错了挨罚也得认呐。” “是,那件事小炜肯定是有不对的地方,但是有错认错不就行了么,赔礼道歉还不够?事情是两个人的事情,为什么闹大了偏偏就罚我们家小炜自己?这么偏心眼儿的处理办法,换成谁能觉得不委屈啊?”赵戚炜母亲理直气壮的说。 “所以按照你的看法,当初应该把那个被赵戚炜给吓得不轻的女生也一起给处分了?人家在这件事上属于被害人,哪有处理被害人的?”唐弘业怒极反笑。 “处不处分无所谓,最重要的是这种事情本来就是双方都有责任的,单单处理我家小炜自己,而且还处理的那么重,这就是让我们孩子受委屈呀。” “阿姨,你这么说我就有点困惑了,这种事你是怎么看出‘双方都有责任’的呢?”唐弘业像是看外星人一样的看着赵戚炜母亲。 “怎么就不是双方都有责任了?别人家的孩子我不知道,我家小炜可是个老实巴交的好孩子,如果不是那个女生之前让他有什么误会,他哪有那样的胆子跑去抱人家啊!你们学校又不是只有那么一个女的,小炜为什么不去抱别人,偏偏要抱她?一个巴掌拍不响这句话你们总听过的吧?”赵戚炜母亲有些不高兴的瞪了唐弘业一眼,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怒火中烧的意味,“你是小炜的朋友!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呢?你当着小炜的面说出这样的话,你不觉得惭愧么?” 她一边说一边指着赵戚炜的那张遗像,语气听起来气愤极了。 唐弘业看了看赵戚炜的遗像,一个已经死去的人,他并不想说什么,更不可能做什么,不过赵戚炜幸亏已经不在了,否则今天把他过去做的那件事,还有今天他母亲的出言不逊,这新账旧账加在一起,唐弘业肯定不会让他好过。 因为话不投机,赵戚炜母亲的态度也变得冷淡起来,唐弘业得知赵戚炜已经死了一年多这个事实之后,也没有久留的意思,所以没有再说太多话就告辞了,赵戚炜母亲乐得他们赶快走,唐弘业说话的那个立场让她听着别提多不舒服了。 离开赵戚炜的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钟了,两个人找了一个旅馆住下来,奔波了一天也有些疲惫,这地方人生地不熟,他们也懒得出去找地方吃饭,就在旅馆旁边的小超市里买了点碗面、面包还有火腿肠那些东西,拿回房间里面,烧一壶热水,一边泡方便面,一边聊着今天这一天的收获。 “现在我真的是一点也不奇怪为什么当初那个赵戚炜会是那么诡异的一种思维方式了,一方面他这个人的精神状况可能本身就不大稳定,另外一方面估计也是‘得益于’他父母这么多年来对他的教育方式,反正自己家孩子永远都是纯良无害的,责任永远都在别人的头上,就算自己家孩子犯了错,那也是别人把自己家孩子给拉下水的。”唐弘业对赵戚炜母亲的那个论调气愤不已,“她说你的那些话咱都不提了,就单说关于赵戚炜寻短见的这个根源,她就从来没有想过,是不是他们全家都没有找到赵戚炜心结的所在,没有关注他的心理健康状况,竟然话里话外都在把这件事情往尹湄的身上推,好像是尹湄间接害死了赵戚炜一样。” “其实,我倒觉得,有可能真的是尹湄间接害死了赵戚炜。”杜鹃下意识的摆弄着泡面碗上面的塑料叉子,表情有些凝重,“今天赵戚炜母亲说的那个赵戚炜寻短见的时间,刚好是我调转去A市有了眉目,原单位那边逐渐开始有人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所以我觉得赵戚炜肯定是听说了什么说法,并且让他感到了绝望,就像你说的,他可能从头到尾就没有真正的觉悟过,反思过,原本支撑他装出正在康复这种假象的,或许是别的什么念头,但是后来那个念头破灭了,他就失去了一直以来的精神支柱,所以就连活下去的动力都没有了。就像赵戚炜母亲说的那样,那一段时间里面,唯一会跟赵戚炜联系,并且时不时会特意过来看望他的人,就只有尹湄,我认为尹湄肯定是把我要调去A市的事情告诉了他。” “可是……从这里到A市,和从这里到咱们家那边,距离虽然有点差距,但是也不至于大到了让人连活下去的信念都没有了吧?”唐弘业总觉得赵戚炜不至于就因为杜鹃要调转工作去A市就会活不下去。 “确实,如果我只是单纯的想要调转工作到别的地方去,可能这对于赵戚炜来说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是假如他知道我调去A市不是为了那个地方,而是为了那里的某一个人呢?尹湄从跟我一起来A市之后,就一直都在试探,在想方设法套我的话,在学校的时候,咱们没有留意过她,但是不代表她没有留意过咱们,所以我觉得她可能一直都知道我跟你的事情,所以我极力的想要调去A市是为了什么,调转成功了又意味着什么,尹湄比谁都清楚,她或许是忍不了赵戚炜不肯正视现实的那种态度,所以没给他留继续逃避的机会,只是没有想到赵戚炜自欺欺人了那么久,根本不可能因为她揭出了客观事实就瞬间醒悟,反而因为受刺激太大,连活下去的念头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