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依童三岁那年,妹妹被母亲从医院抱回了家。 虽然她一直都知道母亲日渐隆起的肚子里住着和她存在血缘关系的妹妹,但是当她见到那个皮肤皱巴巴的婴儿时,心里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从那时起,关依童每晚都会被妹妹的哭声吵醒,然后成天到晚看到父母为妹妹不停地忙碌。 大概是出于人类的天性,让关依童在三岁的时候就体会到了妒忌的滋味。她妒忌妹妹总能躺在母亲的怀抱里,妒忌妹妹只要瘪嘴一哭,母亲就会为她紧张。 总之,她妒忌妹妹所拥有的的一切。却不知道自己从出生开始也是被父母这样照料长大的。 关依童的父母总是很忙,有了妹妹之后,他们甚至会忘了给她准备晚饭。但是关依童从不说一句话,她只是默默地看着父母和妹妹。 很多时候,她都会静静地站在妹妹的摇篮旁边,观察着妹妹的一举一动。当妹妹睁开眼睛的时候,只要一看到关依童就会露出惊恐的表情。 就仿佛她看到的不是自己的姐姐,而是什么可怕的怪物。 这个小小的女婴似乎有着强烈的第六感,能从姐姐的眼里感受到那股妒忌和敌意,发出的哭声像是一种警告,让关依童不能再靠近。 妹妹日渐长大,而且越来越讨人喜欢,再也不是那个皮肤皱巴巴的婴儿。原本大家总会夸赞关依童的容貌,当妹妹出现在她身边后,情况就有了明显的转变。 她在大家的眼里已经沦为一个可有可无的配角,妹妹才是人人赞美的对象。 家里的房子只有一间,关依童的那张床本就不大,再挤上来一个妹妹,就更加难受了。 母亲总是担心妹妹会滚下床去,就让关依童睡在靠外侧的位置,而妹妹睡在里侧靠墙。 每当晚上,关依童看着妹妹熟睡的侧颜,心里那种妒忌的感觉就加重了,她甚至在想,妹妹长大后一定会抢走自己心爱的人。 睡在如此狭小的床上,关依童都不愿意碰到妹妹,她感觉妹妹光滑细嫩的肌肤很冰冷,让她毫无亲密的感觉。 关依童上初中那年,她的父母突然开始无休止地争吵,说不清是什么原因。总之每晚都能听见他们的争吵声和东西被摔裂的声响。 每当母亲沉默的时候,就会搂着妹妹流眼泪,关依童却只是用飘忽不定的眼神注视着她们,似乎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 被姐姐丢在公园的关语兰一度认为姐姐恨透了自己,随时都想将自己像垃圾一样地丢掉。 渐渐长大的关语兰心中产生了一个可怕的念头,如果哪一天,姐姐能消失就好了。 直到有一天,关依童真的消失了。 那一天窗外下着绵绵细雨,狭小的房间里充满了潮湿的空气,关语兰的父母依然在喋喋不休地争吵。 谁都没有注意到,关依童是什么时候离开了家。等到父母意识到他们的大女儿突然不见了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他们带着十二岁的关语兰,撑着伞在街头巷尾寻找失踪的女儿,茫茫雨夜,根本找不到关依童的身影。 一家人折腾了整整一晚,也没能找到关依童。 关语兰站在马路边上,眼前出现了一些奇怪的影子,她的泪水从眼中无法抑制地流了出来,此刻她感觉到,原来对姐姐不止是有恐惧,更多的还是牵绊。 最后,一家人只能到公安局报案。 接下来,就是漫长的等待。从此,每晚关语兰一个人睡觉的时候,总觉得身边少了什么。 她一直都不敢相信,自己那可怕的念头变成了现实。她开始觉得是自己造成了姐姐的失踪,或许她早就发现了自己心里的念头。 于是,她成全了自己,消失在了那个雨夜中。 最初那段时间,父亲几乎每天都去公安局询问进展,但是每每都失望而归。父母争论的话题终于都围绕着关依童展开,她成了家人心中永远的伤痛。 或许,这就是关依童心中所向往的,成为永远不能被忽视的主角。 然而父母的争吵在不断升级,他们互相推卸着责任,关语兰突然觉得他们都很可悲。直到走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关语兰的父母终于离婚了。 后来,他们再也不愿提起关依童失踪的事,就好像不敢面对她一样,将她从生命中完全地抹去。 最后,关语兰被判给了她的母亲,她和母亲在那个小房间里继续生活了几年后,她终于考上大学,离开了那个家。后来母亲改嫁,她也很少回去了。 可是,关语兰一直都无法忘记自己的姐姐。十五年过去了,她还活着吗? 关语兰看着照片里的姐姐,不知不觉间一滴眼泪落到了手上,温热的眼泪渗入她的肌肤,仿佛要将她的心都融化了。 她对着照片轻声问道:“姐姐,你真的还活着吗?” ----- 清晨的阳光穿透铁栏,将阴影投在杨柳的脸上,她正对着镜子梳着自己乌黑柔顺的长发。 杨柳抬起头,把头发捋到右边的肩膀上,看着关语兰的眼睛说:“你终于来了。” “你…一直在等我?”面对这个外表看上去和常人无异的美丽女病人,关语兰却从她的话语中读不懂她的意思。 杨柳的眸光在阴影中闪了闪,神秘兮兮地说:“我一直怀疑依童有一颗超越她外表的成熟内心,或者说…她实际的年龄根本不是我们从表面看到的那样。” “所以,你早就发现了?你也知道了她真实的身份?”关语兰突然抓住杨柳的肩膀,使劲地摇晃着。 杨柳的眼睛里现出一片茫然,过了一会儿,她缓缓地说道:“她是…” 杨柳的表情突然变得惊恐无比,她睁大了眼睛,伸手抓住了自己的头发,尖叫起来:“她回来了!她又回来了!” “你在说谁?谁回来了?”关语兰控制不住自己,抓着杨柳的肩膀继续问道。 杨柳茫然地看着她,喃喃地说:“你是谁?” 关语兰一时怔住了:“你刚才不是说在等我吗?” 杨柳再也没有和她说一句话,她将头扭向了窗外。 关语兰感到一阵绝望,她的眼泪再次不受控制地滑落下来,她感到无助。 突然杨柳细长的手指伸到了她的面前,轻轻为她拭干泪水,用一种诡异的语调说道:“我知道你是谁,你是我的女儿…” “你真的疯了!”关语兰头也不回地逃离了杨柳的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