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信真手上必然已沾了血,他之前跟他们说话时神情寡淡,说起被村民下药时,眼神里却是不自觉的残忍和愤恨。 墨赦已活了近千年,见过各种各样的人,只看一眼他,心里就将他脱身的情景踩了个不离十刘信真动用了道法,虽只是一瞬,却还是叫邪念钻了空子,连容貌也苍老了不少。 不管因为什么,刘信真将内心里的那只野兽放了出来,并让它伤了人,喝了血,连他自己身上也缠上了罪孽的业火,虽只有一丝,却不容忽视。 白唐道:“那是刘三要烦恼的事,我只管给他把人活着带回去。” 他微闭上眼,感受细风拂面的感觉,停了片刻,在墨赦以为他已经又把意识放空睡着了的时候,他又开口,道:“他们是不是在布置结界?” 他们,指的是那些地府上来的府君。 也只有防止那精神侵染扩散,才能让他们迟迟未至。 墨赦嗯了声,又看着白唐的侧脸,道:“月戎也会来。” 白唐一手枕在脑下,嗤的一笑,道:“我猜到啦,你还总藏着掖着,嘿,这又什么好瞒着我的……以前他比我强,做什么都没的说,现在我能压的住他,自然可以打回来,怎么样都随我高兴。” 那双桃花眼里波光潋滟,仿佛将夕阳的光截取了一段放在里面,嘴巴在叨叨着奇怪的理论,生死大恨在他眼里也不过是强弱之分。 没有什么,是打一架解决不了的,如果有,就再打一架,按着打。 车顶上的风光格外好,连白汤圆都有些惯性的倦怠,蜷在白唐头顶,用尾巴尖有一下没一下的扫着他被风吹动的头发。 墨赦在一旁也微闭着眼,脑子里却开始推演那人跑出来的原因,还有能藏身的地方。 …… “……你是个大明星,为什么好好的戏不拍,非要做个偷窥狂……以前跟白唐也就罢了,为什么这个男人你也跟?” 美人怨念深重的看着前面悠哉走路的男人,对自己旁边这位美女的想法十分不能理解。 此刻天色已经完全黑了,是个月朗星稀的夜晚,天空高且干净。 苏毓秀就遥遥坐在高达百米的楼层顶上,全方位的俯瞰那眉目凌厉的青年,全身上下都布置了最强的屏障,一动不动的观察者底下的人。 “因为他够强啊。”苏毓秀微微笑着,那些高楼仿佛都不能遮挡她的视线,“我的小猎豹还在外面,我得确定这个人的危险度……说真的,我希望他能跟我行我的道,这样也能避免他跟我家小猎豹对上。” 那青年将猫抱在怀里,闲庭信步般朝着一家宠物店走去。 接待他的是个同样眼睛看不清楚的小姑娘,带着厚厚的眼睛,也还是要凑近了才能看清青年的脸。 那家宠物店就在青年居住的小区不远的地方,门口挂着铃铛,有人推门的时候,那风铃就会叮叮当当响起来。 青年就随着那风铃声踏进门里,怀里的猫咪咪呜咪呜细软的叫。 那原本在给一只橘猫顺毛的小姑娘听见门铃声,忙眯了眼,起身朝着客人迎上去,道 :“欢迎光临……连先生,今天也要给猫咪洗澡吗?” 还未到近前,薛飞已嗅到了那股连先生特有的冷香,不同于她常闻到的那些香味,这位连先生身上有一种独特的清冽香气,淡淡的,不是她这种鼻子特别好使的人,根本闻不出来。 薛飞想,如果非要形容一下,她觉得那应该就是月亮的香气,能让人想起寂静的寒夜,和夜色下默然盛开的白昙花。 “嗯,给它洗个澡,动作轻一点。”青年说,眉眼里都是不自知的温柔。 他音色偏冷硬,说话语气也不柔和,但薛飞知道他一定是个温柔的人。 薛飞笑起来,露出脸颊两边的酒窝,和尖尖的小虎牙,道:“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踏。” 她还是看不清那位连先生的脸,哪怕他们的距离只有不到一米,她眼里看到的也还是高高瘦瘦的一团阴影。她其实很想看清楚连先生长什么样子,但她要靠的很近才能看清人脸,那不礼貌。 “它怕黑,晚上抱着它睡。”连先生说,双手前递,将那只奶茶色的毛团子递给她。 小猫咪呜咪呜叫的更软,两只小爪子抱着连先生的手臂,不肯松。 “松开,自由,听话。”连先生又开始哄猫崽子,声音干巴巴的,“呆一晚上,明天来接你。” 薛飞声音也放软了,将那小猫从他手里接过来,道:“每回来,它都要这么闹一闹的,它是真喜欢连先生。” 连先生嗯了声,又在小猫的头上拍了下,道:“你晚上睡觉不要翻身,它爱贴着人,不要压着它。” 这不是第一回了,但连先生每次都要再叮嘱她一遍,生怕她忘记一样。 薛飞软软的应道:“知道了,连先生放心。” 那连先生就放了心,转身朝外走去。 薛飞看着那朦胧的人影推开门走出去,门口的风铃又一次叮叮当当响起来。 怀里的小猫今晚格外的躁动,爪子死命的踹着她的手,叫声听起来也有几分尖锐,脑袋一直朝着青年走的方向。 薛飞抱紧了猫,没有放,更加柔和的哄它。 苏毓秀遥遥看着青年出来,笑语晏晏道:“美人啊,你看懂了吗?” 美人浮在她身旁,摇头道:“他杀人无数,却对一只猫展现菩萨心肠,啧,有病!” “嗯,他有病。”苏毓秀抚着自己长长的秀发,“想做佛陀,偏生了一副魔鬼身躯,想做魔鬼,偏又有一点良知在,可不就是有病。” 那只瞎眼的猫和那个半瞎的小姑娘,就是他的良心,就放在人间地狱里,煎熬着不能解脱。 美人想了下,下结论道:“那可真是够累的,这到底是谁啊?难得瞧你这么看重谁啊……”上次地府府君印都当石头玩,甚至连神仙都说灭就灭,她对所有人的态度都漫不经心。 除了白唐,再没见过她对谁郑重过,所以这个青年也因了她郑重的态度有那么写些不一样。 “他啊,”苏毓秀说,“来自地狱,是个叫地狱都头疼的人……” …… “开莲见佛,涅重生,他叫莲涅,现 任地府十九府君,我们这次来,就是将他带回地狱的。”月戎说。 他面前是还翻滚着的泸海,海水拍岸,卷起浪花无数。 面貌俊朗的青年懒懒散散的站在巨大的礁石上,一身黑衣飒飒,身形挺拔眉眼锋利。 他身后还站了个人,闻言就挑眉道:“你们什么情况?连府君都无故现世,当年签订的退出人间合约,你们都当放屁了?” 月戎倏的回头,一双狐狸眼眯起来,道:“你哪来这么大脸埋怨我们地府,这大篓子还不是你们天上闹出的!我还没找你们索赔呢,你还跟我在这哔哔?!” 他身后那人也是一副年轻样貌,痞痞的坐在另一块更高些的礁石上,闻言气势弱了一弱,继而又强势起来,道:“你们地府那么多人,被二十八人打成那副鬼样子,丢人不丢人?” 月戎撸袖子,眼神如刀,道:“李哪吒!给你个机会,重新说!” 月色已至中天,银盘一样将清辉洒在海绵上,照出背后那人的脸,正是李木。 但那个名字却不是他的真名,而是他在修道者白唐面前的名字。 此刻,见到了地狱里的故人,任何虚假名字都用不上,因为两人都对彼此知根知底。 “叫我三太子!”哪吒沉着脸,有些不高兴。 月戎嗤笑一声,又把话题扯到乱七八糟的地方,“那是你爹给你起的名儿,你还嫌土?不孝子!” 哪吒一脚就踹了过去,道:“你懂个屁,称人要用敬称懂不懂?这么多年不见,你还这么没礼貌!包大人做人的课你特么又逃课了!” 月戎侧身,避过那腿风,“咱两多少年的交情了,不拘礼不拘礼。” “谁特么跟你有交情?当年讹我三千东珠的时候,怎么特么不提交情?” 月戎无辜的眨眼,道:“那都三千年前的事了,你怎么还记着?小气!”停了片刻,又道,“那也不能怪我,你自己想看我收藏的,我又没按着你手求你看。” 两人一番鬼扯,以叙旧情,又闲闲的说着话,仿佛谁都没将被四方结界堵在里面的那位十九府君放在眼里。 而另一边,墨赦和白唐也将刘信真捆了起来,刚开始刘信真还装着慈眉善目的模样跟他们说话,见两人不为所动,脸一翻就是狰狞模样,各种骂人词汇层出不穷。 白唐将他缩在了一处空屋里,给贴上了定身符,这才跟着墨赦出去狩猎那莲涅府君。 两人就守在泸海靠近凤羽城的这一侧,也在静静等着。 “他会来吗?”白唐有些不太确定,嘀嘀咕咕问道。 墨赦看着水汽腾腾的海面,道:“今天不来,明天也要来。” “他身上阴气和戾气都太重,人间没有能压制舒缓那股气息的环境,他只能借这流水来减缓戾气。”墨赦说,神色有些不知名的悲伤,“其实人间不适合他停留。” 白唐回想了下之前见过的那位府君样貌,随口道:“他看着也不像人……听你这么说,他在人间也过的不舒服,跟身体里有毒一样,需要定期排毒,那他到底为什么非要在人间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