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八十章 私会陈志
柴广漠“哦”了一声,不由分说地抓过陈志的杯子,又满上。 陈志苦笑,一边劝着,一边说:“那你知道多少,你该明白,现在我们警方对这些事很关注,如果你不说清楚,也不能算是立功表现。” “有用的……”陈志砸吧一口,吞下一半白的,脸红的发烫:“没多少,但是……有些事,我该交代,您听好。” 柴广漠点点头。 陈志这头倒没有什么有用的线索,他说了件怪事。 “我一回去,就有脸色看了。”陈志咽下一口苦酒,把玩起空杯子,脸上的颜色不比酒味好看。“您先别喂酒了,我来一趟不容易。” 柴广漠给他端了盆花生米,摇摇头:“他们是不是发现你有问题?” 陈志沉默了片刻,说:“哥,这事儿我恐怕干不来。” “为什么?”柴广漠给陈志满上一杯酒。 “事情有点复杂。”陈志咽下一大口,唉声叹气地说。“就说今天,我能出来已经不容易。” “我那天刚回去,他们——我是说组织里的几个,都变了样。”陈志啐了一口说:“我起初甚至都以为,自己已经暴露了,今天能出来,已经不容易。” 陈志又重复了一遍,端详着酒杯,唉声叹气地愁红了两腮,说:“今晚有一个饭局,我喝了已经不少了,您就别劝了——我总觉得,上头在怀疑我。” “暴露?”柴广漠沉吟片刻,说:“你给我细说说。” “是这样。”陈志点头:“那天从你们那回去——组织里暗设在这村子的人不多,大体都是李哥在负责,我主要是上传下效,也就是个办事员的级别,上头有什么风吹草动,我能闻着味儿已经算不错,更不可能跟我商量。” 柴广漠点点头,不吭声。 “那天我回去,他们首先态度就让我诧异了。”陈志说:“平日里呼来喝去我都习惯了,可那天,我一回当时聚集的公寓里,我敲了门,李哥给开的门。” “你是说,你们负责的头儿给你开门?”柴广漠的眉头一皱。 “你晓得我的意思了!”陈志有些亢奋:“当时我也吓一跳,心想李哥这又是什么心血来潮?拘谨又不安。谁知道后面的更劲爆。” “不着急,你慢慢讲。”柴广漠点了一盘毛豆,送到陈志手边。 陈志点点头。 “当晚时间不早,已经过半夜。往常这个时候李哥已经睡了,结果像是等着我似的,我一回去,他给我开门不说,我见他还十分客气,你敢信么?” 柴广漠自然认得李哥,但要说他待人和气,与人和善,那就是笑话了。 “的确有点儿反常。” “有点儿?”陈志说得激动起来,亢奋地灌下一整杯酒,整个脸红的像是发了烫的灯泡,手舞足蹈尚嫌不足够,站起来说:“那你是不了解他。平日里对我们——尤其是我这种半吊子出身的——不瞒您说了,我是半路出家。” “半路出家?”柴广漠发觉他越说越来劲,赶忙劝他坐下,让他小点声。陈志也点着头,手里捧起一摞花生米,放在嘴里磕得是津津有味。 “就是一贯不在道上混——我是邻村的,虽然平时也没什么正经营生,但毕竟还是个良民——要不是他们作恶惯了,我会替他们做这些下三滥的事?” 柴广漠笑了笑:“你立了功,我们自然会替你多说几句好话,你大可不必表忠心。” 陈志却摇头:“不不不,您误会,我这不是表忠心——有些话压在肚子里太久了,憋闷!” 他又吞下一大口浓酒,打了一个气味冲天的酒嗝:“所以他们顶看不起我这样半路出家的主儿,所以平时呼来喝去惯了——我也是没什么本事,不敢跟他们忤逆造反,说什么是什么,忍一口气也就是了。” “看来你对他们意见不小。”柴广漠点点头。 “那可不?”陈志两颗眼珠瞪得滚圆:“就那天,他们让我去调查村里两个条.子——我是说两位警官,调查两位的事儿。人都不乐意去,谁不知道临城的警察一个个武勇得很。” “少恭维我们。”柴广漠打断他说。 “得嘞!”陈志笑了笑:“总之我当时心里犯怵,誰乐意去谁去!结果你猜怎么着?” “不用猜。”柴广漠笑了:“要不是你来,也没有今天这一出。” 陈志哭丧着脸,连连点头:“可说不是呢?当时李哥问了一圈,好几个瘪三都跟哑巴了似的一句话没有,我恨不能骂一句瘪了的气球都比你们硬。” “结果不用提,李哥点名让我去调查。我哪会啊?”陈志拍拍手。 柴广漠仔细打量陈志——这家伙顶着一副混血的皮囊,但是窝囊事做的倒不少,随口问:“你是哪国的混血?” “嗨。”陈志耸耸肩:“我都不知道。有人说我是半维吾尔族——说什么混血,拿来唬人的,这村子封闭,这招管用。” “所以你替他们查到什么没有?”柴广漠问。 陈志缩了缩脖子,打量似的瞥了柴广漠一眼,似乎不知道该讲不该讲。 “你不用顾虑,有什么话,只管说就好了。”柴广漠也自斟自饮了一杯:“以这杯作证。” 他一口灌下,陈志喊了一声“好”。 “是那样……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是这么个理儿对不?”陈志吞下一口唾沫:“要我直接去公寓里查,我不敢,就只能四处打听——后来我就听说,两位警官在村子里没少管闲事——咳咳——行侠仗义。” 柴广漠笑了笑:“我心眼儿可不小,你当时怎么讲,你就怎么说,不用添油加醋。” 陈志无奈地耸耸肩:“总归是找到点儿线索。当时李哥就说,既然他们俩那么喜欢管闲事,那就让他们跑一趟。” “我记得,你们是在那咖啡馆里碰的面?”柴广漠问。 陈志直点头:“可不是嘛……可我没认出他来啊——要不说你们才是专业的,居然能反制我们一手——当时几个兄弟差点被一网打尽。” 柴广漠笑而不语。 “你是知道,平时干的白货生意,也都一并暴露了。所以……所以我当时以为,一回去,准给李哥骂个狗血喷头——我见过他动刀子,白刀红刀的也见过,所以要不要回去,还着实心里斗争了好一会儿。” “但谁也没想到。”柴广漠说:“他却对你毕恭毕敬?” 陈志挤眉弄眼,脸上本就深邃的沟壑此时更加离谱:“可说是呢,你要是骂我两句,我反倒自在,当时他把我迎进门——你要知道,当时我已经吓傻了,腿都有点儿软,李哥是扶着我进去,给我倒了杯茶,嘘寒问暖,甚至说把他单住的单间儿让给我。” 柴广漠也觉得有点儿匪夷所思。 “所以你觉得他怀疑你?”柴广漠问。 陈志抱着肩膀打起冷战:“不不不,不是怀疑,我觉得基本可以断定,他这是磨刀霍霍,准备宰我。” 他眨眨眼,说的话绘声绘色,演出来活灵活现。见柴广漠不吭声,陈志点了根烟,夜晚冷风阵阵,他用手捧着火,打火机的火光照在脸上。 “就因为他猛地对你好?”柴广漠过了半晌才问,不得不说,他觉得这个叫陈志的有点儿贱。 陈志微微眯着眼,用死力抽了一大口烟,脸都变了形。 “是啊。”他掸掸烟灰说:“事出反常必有妖。” “还有别的迹象没有?” “有。” 陈志看了柴广漠一眼,不紧不慢的说: “头两天我以为他要整我,夜里虽然跟他换了房,也不大敢睡得踏实。起夜来的时候,我推了窗,见外头有人影,就跟着翻窗出去看看,原以为是他们要动手,后来发现并不是,想来是夜里上山作弄庄稼的乡民。” “你跟出去了?” “是。”陈志回忆道:“那时候夜色很浓,一出门就是两眼抓瞎,又怕惊动了组织里的几位,就只能摸黑去看。我经过村里这条主路,大马路上一盏灯也没有,顺着街头拐了几个弯,什么也没见到——头两天是这样,我就赶紧回了屋。谁知道,唉。” 陈志喝了口酒。 “回屋路上倒没什么,只是我再想翻窗,发现窗户紧紧地扣实了,拉不开,我以为是风刮上了,就扭个头回正门,心想深更半夜不像有人,拿钥匙开了门。我到公寓前已拉开门,眼前见到的着实让我吓了一大跳。” “怎么?” “有人。”陈志长出一口气,拿嘴猛地吸了一大口烟,这才安然地镇定下来:“我拧开大门,尽力是克制了声音——我是怕惊动他们几个,平日除了李哥,大伙儿都挤在通铺里,我也是。今天调换了地方,心里多少有些不踏实。谁知道我一打开门,就见到黑布隆冬里面一双亮晶晶的东西。” “那是什么?”柴广漠有些好奇。 “眼珠子。”陈志也瞪大了自己的眼睛,伸出食指中指,指了指自己的两颗瞳孔:“两颗眼珠就这么直勾勾盯着我,我哪想得到能有这么一处,吓得我后背上开始淌汗,背脊发凉,心里毛骨悚然地,再看好一会儿,竟是李哥——他眼眶边像是涂了黑炭似的,整个人丧着脸,朝我投来的眼神很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