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九点,医院。 天际拢了一层黑幕,伸手不见五指。 病房门打开,韩竞愣了一下。 “苏、苏伯父。” 他这种人平时贪玩,无所事事,若真是遇到正经人也会跟着正经起来:“苏衍在里面,您聊,我先回去。” 苏仲毅衣襟很端重,眉头绷着,天命之年将过,浑身透着一股子冷意,他嗯了一声。 韩竞往旁边让让。 病房内消毒水味道极重,苏衍靠在床上,胳膊上打了绷带,额头破了一道口子,清理过后,纱布红了一点。 门外韩竞说话的声音他听到了,见到来人也没多惊讶:“爸。” 旁边有椅子,苏仲毅没坐,就站在病床边稍远一点的地方:“再不济,她也是你亲姐姐,你也不能联合外人把她往火坑里推!” 这兄妹两个一直表面很合,他是看的出来,苏莹野心大,手也想伸的长远一点。 反之,苏衍贪玩,对公司一直是漠不在意的。 苏仲毅平时一直很宝贝这个小儿子,许是真的怒了,这几句话,语气很重。 苏衍握紧拳头,事实就是事实,他也没打算解释:“若是她没做那些事,我想推,她也掉不进去。” 苏滢近年来一直在走私底下毒品交易,她很有经验,步步紧密。 只是这天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她敢做,就一定被留下脚印。 好巧不巧,有人也想搬倒她,他就借着别人的力,推了一把,苏滢那些尾巴就全都露了出来。 不是他不重亲情 “苏衍!” 苏仲毅抬头,脸上的温度直接降了下去:“她是你亲姐!” 亲姐! 亲姐会找人杀他! 亲姐会三番五次给他制造意外! 亲姐会处心积虑的要他死吗! 若是真有,他宁愿没有。 苏衍抬眸,目光毫不避躲:“我从来不知道我有亲姐。”他拳头紧了紧:“你知道的,想我死的人那么多,她也在里面,可你不知道,这些人里面,唯一真正动手的人,只有她,我那个所谓的亲姐。” 他睫毛低了下来,遮住眼睑下的一抹灰暗,泛着血的伤口,有点触目惊心。 苏仲毅眉心狠狠一拢,这些事情,苏滢手脚干净利落,他也是真的不知道:“她是错了,可你就不能给她留一条生路。” 苏衍咬着后槽牙,冷笑一声:“不是我不给她留生路,是她自己不要而已。” 他第一次出车祸的时候,没有人陪在他身边,他像个傻子一样,把电话打给了苏滢。 她没去看他,倒是给他送了一份大礼。 苏滢找了心腹,在医院吊水里动了手脚。 索性他命大,因为熬不了那个时间,直接拔了针,偷偷出院了。 所以剑会了一条命。 自那以后,接二连三,祸事层出不穷。 苏仲毅顿住,毕竟,在他心里,这个自小就懂事,知道什么该要,什么不该要的儿子还是大于一切的。 苏衍虽然生在豪门,但是小的时候便懂的孔融让梨的故事。 他懂规矩,有礼貌。 或许也是生在豪门的缘故,免不了刀枪暗算,他被粘上了泥泞。 空气安静了很久,苏仲毅没再说话,他站着,背有一点点弯了。 苏衍只是看了一眼,就把目光移到窗户上,外面是黑色的,隐约还是有苏毅站着的影子。 这一次,他没有移开视线,好半晌:“爸,你回去吧。” 这个点,应该是苏滢落网的时间,去的早了,他还能见她一面。 “嗯。” 苏仲毅欲言又止,转身走了。 苏衍低下头,指甲在掌心里陷着,不知道疼不疼,他感受不到。 “小衍。”门口脚步停了,声音传过来,苏衍抬头,听见他说:“这些都是我的错,你要怪就怪我吧。” 说完,他走了。 夜里十点钟,客厅的电视还在开着,播放的是春节联欢晚会,书鸢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戒指。 肉骨在脚边钻来钻去。 她把戒指放回盒子里,搁在桌子上,旁边的手机响了,她看了一眼来电才接。 “喂。” 电话那边很安静,只有又沉又乱的呼吸声。 手机上有备注,书鸢知道是谁:“苏衍,有什么事吗?” 电话那边先是一阵窸窸窣窣,然后有脚步声。 苏衍从床上下来,走到窗户边上,声音有些哑:“没事,就想跟你说一声。” 外面雪没停,窗户上起了一层水雾,他把手抬了起来。 书鸢把电视关了,借着灯,戒指在发光:“说什么?” “新年快乐。”他音色很沉,什么也不想藏了,想把所有的情绪展露,让她看到、听到、感受到。 书鸢这会儿也心不在焉:“你也是。”她声音听上去没什么波动,只是苍凉占了一半:“新年快乐。” 苏衍在她声音里听出了无助:“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他在窗户上行走的手僵了一下。 肉骨用脑袋抵了抵她小腿。 她这才回神:“没有,就是困了。” 他停顿了几秒,信了:“那挂了,你早点睡。” “好。” 电话他一直举在耳边,直到传来忙音,他才拿下来。 手机屏幕上还是没有备注,他很懒,这一串长长的数字,他记得滚瓜烂熟。 许久,他收了手机,点了一根烟噙在嘴里,盯着玻璃发呆。 窗户玻璃上的雾气很重,手指勾勒的图像也很清晰。 是一副女人的正脸图,只有上半身,围巾遮住了下巴,好看的眉眼弯着,栩栩如生。 烟雾缭绕,烫在眼底,他笑了, 幸好,他遇见了她,不属于他也没关系,就这样能有联系,可以听到她的声音,偶尔看见她这个人,就够了。 不知是烟太刺,还是药太苦,他浑身都疼的难受。 大年初一,凌晨十二点刚过,云家灯火通明,整个宅子温度比外面的天还冰冷。 云老夫人睡得早,老人家喜静,房间在最里面。 云乾震坐在椅子上,军装公整,始终沉默不语。 苏滢穿着睡衣,倒在地上,眼里流露的都是狠戾:“这么多年的情分,你就是这样算计我的。” 她千防万防,没防住枕边人,原来他早就起了疑心,十四年前的事,他早就怀疑到她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