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点星,至高圣殿,典籍馆。 一直沉睡的至尊大人突然睁开眼睛。 他已经不吃不喝地睡了好几天时间,如果不是呼吸还算平稳,一直守在他身边的谢菲尔德,差点儿以为他已经去世了。 但他的生命指标一直还算正常,大主教只得让医护人员把生命体征监测设备搬进典籍馆中,一个人默默守着。 老人睁开眼睛,默默盯着书架看了一会儿,才发现轮椅边上的谢菲尔德。 “几天了?”他张开嘴,发出干涩撕裂的声音。 “七天了。”大主教说。 “够至理创造宇宙的时间了。”老至尊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大主教不明白他的意思,但没敢多问。 老人轻轻喘了口气:“有水吗?” 大主教一直备着洁净的温水和食物,听到他要,连忙递过去。 老人接过水杯,慢慢地抿了一口。 轮椅悬浮起来,向典籍馆外墙的露台滑去。 大主教紧紧跟了上去。 在典籍馆外的大露台上,至尊让轮椅尽可能靠近护栏,低头向外面望去。 这是一个雾气沉沉的清晨,但典籍馆的位置很高,像是漂浮在云海中的一叶小舟。 雾气在露台下方不远的地方弥漫,东边的天空中,刚刚钻出雾层的恒星将整个云层晕染成一片金色的海洋。 老人站在云海中这叶扁舟之上,低头看向下方。 雾气沉沉,一点儿也不通透。 “尽人事,听天命吧。”老人突然叹了口气道。 “韩兼非应该会赢的。”大主教知道老人说的是什么,小心翼翼地答道。 “我应该是看不到了,”至尊说,“你替我看着。” “您……” 至尊摆摆手,示意他不用说什么宽慰的话。 “答应那小丫头的五个师,到哪里了?”过了一会儿,至尊突然再次问道。 “前天就到K9了,正在布防,韩兼非那边也来了一批人类部队,也在协助他们布防。” “嗯。”至尊轻轻答应了一声,“在他战斗的时候,看好那里,不要让任何人去捣乱——再派一个舰队过去。” “是。” 老人闭着眼睛默默养神,似乎刚刚的话耗费了他太多精力。 过了好长时间,他才睁开眼睛,向露台下方看去。 浓雾还没有散开,但第一颗恒星已经跃出云海了。 “可可和惜惜呢?”他继续问道。 “昨天在殿里陪您半宿,让人带去睡下了,这会儿应该还没起来呢。” 老至尊深深地看了谢菲尔德一眼,看得他心中一阵紧张。 “以后好好对待这两个孩子。”大主教低头等了很长时间,至尊才说道,“正是因为他们,你才能成为下一任至尊。” 谢菲尔德惶恐地躬下身去,不敢多说什么。 但他心里很清楚,只要这两个孩子在,罗曼诺娃就不会跟他争夺什么至尊的位置。 他很清楚,老人是在用这种方式敲打他,以他对自己老师的了解,老人绝对留有什么他或许永远不会知道的后手,一旦他想要对罗曼诺娃或孩子不利,那些后手就会成为把他从那把无比尊崇的椅子上拉下来的巨大力量。 谢菲尔德已经习惯了听从老师的安排,自然不敢有什么多余的想法。 虽然一直觉得,老师对这位师妹的照拂,实在是比他们这些更早跟着老师研习至理的师兄们多了太多,谢菲尔德还是不敢有任何腹诽,只是毕恭毕敬地说:“是,谨遵老师的教诲。” 至尊摆摆手:“我没有什么可以教你的了,以后你就要自己探索更接近至理的答案了。” 在整个原点星最高的一处露台上,至尊看着脚下的云雾,和稀稀疏疏几座刺破云层的塔尖,给自己最得意的门生上了最后一节课。 “教团所信奉的,不是什么神灵,而是宇宙中的至理,我们这些‘至尊’存在的意义,不是人类世界的统治者,而是人类文明和科技火种的守护者,所以,一代又一代至尊会把这些道理传承下去,就像一根又一根的蜡烛或火炬,其中一根烧尽了,便会点燃另外一根,让这火焰延续下去。” “所以,人类的争端,团体的利益,甚至个人的得失,对于至尊来说,永远都是小事。” “这个宇宙中,只有两个事是至尊应该思考的——对至理的探索追求,和人类文明的延续。” “所以我们才会不惜一切代价地把韩兼非带到教团,让他接受改造,还会不惜一切代价地帮助他去打败翟六——不得不承认,这是一场豪赌,拿整个教团的命运,去赌韩兼非的心。” “在这个赌局中,每个人都是赌注,包括G7那支远征舰队、至尊的位置、罗曼诺娃、孩子、你,还有我,还有整个教团的命运,我已经押上了我所能押上的一切,现在,一切都只能听至理的安排了。” “之后的事,我已经看不到,也没法去管了,在这场战斗分出胜负之前,你只需要无条件地帮助他,因为我们已经押上了一切,没有任何回还的余地了。” “但在那之后,我已经无法再预测会发生什么,只能靠你了。” 说着,老至尊从脖子上取下一条金灿灿的链子,在链子的底部,挂着一块似乎是黄金打造的怀表。 这就是传说中的“温金”,仅在至尊中代代相传的第教团传承物和至宝。 老人用颤巍巍的双手,捧着那块怀表,打开表盖看了一眼。 那只表的时针和分针都紧挨着12点的方向,虽然还没有完全对正,但几乎已经到了肉眼无法分辨的程度。 坐在轮椅上的老人高高举起手,谢菲尔德跪下来,把双手举过头顶,不敢让自己的手高过老至尊。 就在这个时候,原点星第二颗恒星也从云海中钻出来,与第一颗恒星一起,将自己的光投射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之上。 在金黄色的云层之上,两颗恒星的光,跨越几个天文单位的距离照过来,在云雾反射后,为这两师徒镀上一层油画般的色彩。 随着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在金色的晨光中,怀表从老人手中滑落到谢菲尔德举过头顶的双手中。 谢菲尔德毕恭毕敬地把怀表戴在自己的脖子上。 “扑通。” 声音很轻,也很清,老人的手无力地垂落下来。 直到此时,恒星的光芒才刺破厚厚的云层,将光和热散播在这颗行星上。 谢菲尔德微微低头,像是在对老人行最后的告别礼。 在他眼角的余光中,脚下的云雾终于散去,露出这座已经存在了数千年的巨大城市的真容。 感受着胸前温暖的触感,和靠近心脏的“滴答滴答”声,谢菲尔德缓缓站直了身体。 在清晨明朗的晴空中,有星辰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