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兼非知道自己没法说服这个固执的女孩,让她碰上这样的事,也只能自认倒霉,只求在后面混乱天堂的行程中,这个没有什么社会经验的女司祭大人,别再给自己惹更多麻烦。 早知道这样,真不该让她跟自己一起走。 韩兼非想到“死过”酒吧中那个笑容,心头不由得一软。 算了,由她去吧。 他把目光投向一直低头站在门口发呆的女孩。 “你叫什么?”避开女司祭咄咄逼人的目光,韩兼非转而问那个女孩道。 女孩这才意识到,这个买了自己的人,正在跟自己说话。 “……吴桐子……”犹豫了半天,她才开口道。 “去混乱天堂做什么?” “……我哥说,那边有更好的工作,能挣更多钱,等我挣够了钱,就送我去大学读书……” “混蛋!”罗曼诺娃忍不住骂了一声。 据那个叫鲍三儿的船员说,这女孩的哥哥刚刚上船就把她送给鲍三儿,用来当做自己的船费。 虽然不知道那个哥哥现在在哪里,但如果这件事是真的,他显然知道自己妹妹会有什么样的遭遇,否则他也不会知道可以用妹妹来抵一张去混乱天堂的船票。 在罗曼诺娃看来,如果没有遇到自己,这个十几岁的小女孩唯一可能的结局,就是被鲍三儿当做发泄工具后,再卖给混乱天堂的某个皮肉商人,在那种永无出头之日的地方,成为一名任人欺辱的暗娼,直到年老色衰,再被人一脚踹出去,或死于某种毒品或疾病。 这种亲哥哥,岂止是混蛋,简直连禽兽都不如。 这就是污秽的联盟,可她的老师却让她跟这种肮脏文明合作,来拯救无数个同样肮脏的人! 她出生于高阶神职家庭,同样有一个哥哥,他们虽然走了不同的道路,但同样拥有高尚的灵魂,她有资格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来批判这些肮脏的现实。 “你别怕,”韩兼非说,“吴桐子是吧,我们不会伤害你,也不会把你卖掉,到了混乱天堂之后,我们会一直带着你,但你要发誓,寸步不离地跟在莉娜身边,在我们这里听到和看到的一切,必须烂在自己的肚子里。” 女孩虽然不幸,但并不傻,她很快知道,自己应该是遇到能够改变命运的机会了,便乖巧地点了点头。 韩兼非接着问道:“你哥哥有没有说要去哪里?” “没有,”女孩摇摇头,“他说是去给那颗星球的有钱人打工。” “我决定了,”罗曼诺娃突然插话道,她说的是教团官话,“我要把她带到教团去。你说得对,不幸的人和事多了,我管不过来,但让我遇上的,我还是要管的。” “你都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韩兼非说,“也不知道她是不是你的敌人派来的,真不知道至……他老人家是怎么教出你这种……算了,教团内部的斗争环境这么好吗?还是他们把你保护得太好了?” 罗曼诺娃没有回答他的话,一双摄人心魄的大眼睛透过伪装后的寻常面容,直直地盯着韩兼非,但眼神中透出的坚定与执着,足以表明自己的态度。 “好吧,”韩兼非叹了口气,“可能是我在泥潭里待得太久了。” 他的目光似有似无地扫过那个十几岁的女孩,她恰到好处地低下了头。 韩兼非在心底冷笑一声。 那女孩的小动作瞒得过白莲花一般单纯的教团女司祭,却瞒不过他的眼睛。 一个身世可怜的穷困女孩,被自己的哥哥卖给黑航线船员,还揣着大学的梦想,怎么会听得懂教团官话? “你几岁了?”韩兼非突然转向女孩,看似随意地问道。 他问她年龄的时候,说的也是教团官话。 “十七岁。”女孩低着头下意识地回答道,答完才发现自己似乎犯了一个错误,有些慌乱地抬头看了韩兼非一眼。 “真好,正是该上学的时候,”韩兼非仿佛完全没察觉到有什么不妥,“等到了地方,让莉娜帮你安排一下,上那边最好的大学。” 女孩这才稍稍放松了一些,紧紧抓住衣角的手缓缓松开。 这些小动作没有逃过韩兼非的眼睛,不过他确定这女孩身上并没有什么通信设备,之前和罗曼诺娃说话的时候,就没有刻意瞒着她。 反正直到抵达教团之前,他都不可能让她逃走。 至于故意给她安排一个单独的房间,他只是想直到这个女孩到底是谁派来的,目的又是什么罢了。 只是这个小间谍的表演,未免有些太蹩脚了。 蹩脚到让他想起和平纪念碑广场上的赵小南。 当时她也是扮成一个人畜无害的女孩,在广场的长椅上看他喂鸽子,成为针对他的连环刺杀中的一环。 在安排好这个叫做吴桐子的小女孩后,韩兼非就带着罗曼诺娃离开。 虽然对这种有借机占自己便宜嫌疑的行为非常反感,罗曼诺娃还是跟着他来到隔壁房间,可刚进门,就看到韩兼非在房间内一阵忙活,看了半天,才发现是一套微型监视设备。 “无耻!”罗曼诺娃冷笑道,“本以为你跟那些污秽的人渣不同,想不到你也是这种人!” 韩兼非懒得向她解释,懒洋洋地指着监视画面:“别说话,等会儿看好戏。” 女孩房间里的视频传感器位置极佳,不知道韩兼非是什么时候放的。 罗曼诺娃刚要出言讥讽,韩兼非摆摆手,示意她安静下来。 不一会儿,就看画面上那个女孩突然起身到门口,确认两人的确已经走后,反锁上房门,又趴在墙上听了一会儿,这才蹑手蹑脚地回到房间中间的桌子旁,从衣服下面掏出一张电子纸,在上面写着什么。 罗曼诺娃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 “你亲眼看到、亲耳听到的,不见得是事实。”韩兼非说,“我之所以没有拦着你救这个女孩,就是要让你看到,这个世界不是你在象牙塔中想象得那么简单。” 画面中的女孩写完字,把那张电子纸叠成一小团,放在房间一角十分隐秘的地方。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韩兼非捂住脑袋:“大司祭大人,你没注意到,她能听懂教团官话吗?当我们用官话交谈的时候,她就已经在偷偷地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