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佳的日子也不好过。 她选择了不辞而别这种最冷酷的方式结束了跟男男八年的感情,对于一个视爱情为生命的女人来说,这是极大的打击,而雪上加霜的是,她回到家才发现,母亲已经临近病危。为了不影响佳佳在北京的工作和生活,母亲一直隐瞒着自己的病情,直到她这次辞职回家才发现,母亲的病已经到了晚期。佳佳悉心照顾守候了母亲一段时间,但还是没能挽留住母亲的生命。世上最亲的人走了,本以为可以相伴一生的爱人也不在了,佳佳的天,塌了。 她经常一坐就是一天,呆呆地看着母亲的遗像,默默地流泪。父亲得到消息,急忙赶了过来,守在佳佳身边寸步不离,唯恐她出事。但他毕竟还有一大摊子的工作要做,不可能一直这么守着,于是他给潘潘打电话,希望她能来陪陪佳佳。潘潘的研究生课程早已经结束,她得知佳佳的情况后立刻坐飞机来到了阳城,陪在佳佳身边。 佳佳非常隐秘地离开了北京,甚至没有跟顶头上司兼好朋友肖逸云打个招呼,直接递上辞职信就走了,这让肖逸云措手不及,心中多少有些怨闷。但当他从父亲口中得知佳佳的近况后,这份埋怨转成了担忧。他找到佳佳的新号码,想了很久,还是忍不住打了过去。 佳佳的电话铃声没有换,还是小野丽莎悠扬的《玫瑰人生》。以往温馨舒缓的美妙歌曲,在母亲的遗像面前突然变得哀婉凄切。铃声响了很久,佳佳都没有反应过来,最后是潘潘拿着手机走到她面前,她才接起电话。 “喂。”佳佳有气无力地接起来。 “佳佳?”肖逸云小心翼翼地问。佳佳嗯了一声,不知道是否听出了这个声音。 肖逸云沉默了一下说:“佳佳,我是肖哥。” “哦,肖哥。”佳佳多少缓过来一点神,可能还有一丝诧异,他怎么知道自己的新号码? 肖逸云尽量放低了声音说:“佳佳,我从伯父那里得知你母亲去世的事了……这是我们人生必然经历的过程,我知道你很难过,但你还是要坚强点,生活还要继续,你只有幸福、健康地生活下去,你妈妈才能得到宽慰。” 佳佳艰难地挤出一丝笑容说:“谢谢肖哥,我知道的,我没事,你别担心。” 潘潘看佳佳情绪正常地跟肖逸云聊天,就趁机去楼下超市买日用品了。 “我怎么能不担心你,你离开北京那么急,连个招呼都不打,也不知道去哪儿了。要不是男男来单位找你,我都不知道你们分手了。” 佳佳轻轻地捋了一下头发,微微叹了口气说:“对不起肖哥,当时心情太差了,我谁都不想告诉,就想赶紧离开。我本来是准备回家后给你打电话解释下的,但回家后发现我妈妈……”佳佳看了一眼母亲的遗像,“就什么心情都没有了,什么也都忘了。” “嗯……我知道,佳佳,我没有埋怨你的意思,我只是……”肖逸云顿了顿说,“你下一步怎么打算的?” 佳佳长长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说:“我也不知道,我想好好守着我妈妈,送她最后一程,其他的……再说吧。” “也好,你好好照顾自己,等心情好点了,如果愿意,就回来上班吧,我随时等你。” 佳佳点点头说:“嗯,我知道了。” 这时候,一阵风吹开了阳台的窗户,发出了砰的一声,佳佳缓缓地站起来,走到阳台边准备关窗户。此时微风吹过脸庞的感觉,好似妈妈轻柔的抚摩,她突然觉得好温暖。她呆呆地看着窗外的几根竹竿,那是妈妈经常晾晒腊肉的地方。仿佛是看到了妈妈的影子,佳佳着魔般慢慢地爬上了窗台,坐在窗台边上。她用脚踩着那几根竹竿,眼前满是妈妈的样子。她任风吹乱自己的头发,这些年的酸甜苦辣也像过电影一般在眼前浮现。 佳佳的父亲为了事业能更加顺遂,在她三岁的时候就跟她妈妈离了婚,和一个红酒商的女儿在一起了。母亲再未成家,把佳佳的名字从王文佳改为杨思佳,随了自己的姓。在文艺团工作的母亲收入并不高,又一直患有先天性心脏病,药不离口,使得经济更加拮据。日子虽然紧,但佳佳母亲心灵手巧,经常会自己动手为佳佳改善伙食,她最擅长做的就是腌制腊肉,将腌好的腊肉晾晒在那几根竹竿上。每当佳佳考了好成绩或者有好的表现,妈妈就会切一块腊肉作为奖励,所以在佳佳的记忆里,最美味的食物就是腊肉。在佳佳十几岁的时候,父亲接手了岳父的生意,生意越做越大,成了富甲一方的酒商。多年后,父亲觉得愧对这母女俩,想要帮助她们,可要强的母亲总是严词拒绝。直到最近几年,人已日薄西山,两人才看淡过往,接触多了起来。 不知不觉,佳佳的眼泪又顺着脸颊淌了下来,滴在已经褪色发黄的竹竿上。 “喂?佳佳?你还在吗?”电话里传来肖逸云的声音。 佳佳啜泣着举起电话说:“我在阳台上,我……”话还没说完,佳佳踩着的竹竿啪的一声断了,佳佳一个趔趄跌倒在几根竹竿上,手里的电话从六楼飞落下去,啪的一声摔得粉碎。 潘潘买完东西刚好走到楼下,手机在离她不到一米的地方摔碎,吓得她一哆嗦,正准备仰脸骂人,却看到了挂在阳台外的佳佳,随即发出了歇斯底里的一声尖叫:“佳佳!你干什么?你不能死啊!” 这一声尖叫惊得大家纷纷抬头观望,看到有个女孩挂在六楼,都乱作一团,有慌忙找床垫的,有报警的,小孩哭大人叫,吵闹得不可开交。现场乱了,电话那头的肖逸云蒙了。他就听见佳佳说了一声“我在阳台上”,接着是一声脆响,电话就断了,他直觉上感到出事了。他马上拨通了佳佳父亲的电话说:“叔叔,我刚跟佳佳通电话,突然断了,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哎呀,你别说了,我刚知道的,佳佳要自杀!我现在要去机场了!” “什么?自杀?”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震得肖逸云好一阵缓不过来神。等稍稍回过来点神,他抓起提包不顾一切地冲出门外,拦了辆出租车,“去机场!” 当肖逸云风尘仆仆地赶到佳佳住的小区时,已经是晚上9点多了。潘潘早早地已经在门口等着他了,两个人一前一后飞快地跑回了家。 推门进来,肖逸云看到佳佳躺在床上,周围围着好多人,他看不清佳佳的脸。他站在门口,半天不敢往前走。 “肖哥,过去吧,佳佳在床上。”潘潘小声地说了一句,自己先走了过去。 肖逸云半张着嘴,豆大的汗珠滴落在脖领里,好半天才喃喃地问:“人……还在吗?” 潘潘看了一眼肖逸云,挤出一丝笑容,小声地说:“人没事,就是吓着了。”听了潘潘的话,肖逸云才深深地呼出口气,缓步走到床前。 透过围坐的人,肖逸云看到了佳佳的脸。原本绯红圆润的脸颊变得蜡黄消瘦,饱满的眼睛也深陷了下去,脖子上的锁骨高高耸出,很像一个行将就木的人。看到那个曾陪自己并肩战斗,活泼健康的开心果变成这副模样,肖逸云抑制不住情绪,眼泪流了下来。潘潘看到肖逸云急切心焦的泪水,心头一酸,眼泪也流了下来。 肖逸云半蹲在佳佳床边,轻轻地扶着佳佳的臂膀说:“佳佳,你怎么这么傻,你怎么能做这样的事情呢?” 佳佳慢慢睁开眼,看见肖逸云的时候略显吃惊,挣扎着要坐起来,“肖哥,你怎么在这儿?” “你都这样了,我能不担心吗?”肖逸云按住佳佳要起来的身子,又深深地叹了口气,“佳佳,无论如何,健康幸福地活下去,才是对爱你的人最好的回馈,你怎么不明白呢?” 佳佳刚一使劲,就感觉头一阵眩晕,便顺着肖逸云的手又躺了下去。 佳佳现在有点分不清当时自己到底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她只是觉得飘在半空中的时候离妈妈好近,要不是潘潘他们飞快地跑上楼,佳佳也许真的会顺着这个感觉飞翔在空中。 佳佳父亲用手疼惜地爱抚着佳佳说:“佳佳,你这个样子,让我怎么能安心工作,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还这么冲动呢?” 佳佳没有睁开眼睛,弱弱地说:“我没事,你们都走吧,忙你们的去吧,别大惊小怪的。” “大惊小怪?”潘潘带着哭腔说,“你这是自杀啊,还有什么比生命更重要的呢?你真的……太不让人放心了啊。”说完,潘潘趴在佳佳的身上呜呜地哭了起来,其他人也都站在旁边抹眼泪。 佳佳此时心绪已经平复了许多,看到这么多人关心着自己,尤其是肖哥,千里迢迢赶来看望自己,顿时觉得人生温暖了许多。她挤出笑容,说:“你们真的别担心我了,我真的是不小心滑倒的,我这么年轻,还没结婚呢,怎么会就这样死呢。”说完生硬地呵呵笑了几声。 一群人听佳佳能这么说,都稍稍松了口气。潘潘给佳佳端了杯水喂到她嘴里,佳佳父亲跟肖逸云往后站了站,远远地看着。 “咳,我这个闺女啊,都这么大了,还是这么冲动。”佳佳父亲小声埋怨着。 肖逸云默默地看着佳佳说:“一个女孩子,爱情和亲情同时出这么大的问题,谁也承受不了。” 佳佳父亲点点头,叹了口气说:“早些年我对这个家没尽到责任,等我明白过来,有能力尽责了,她妈妈已经不在了,佳佳现在又这样……”说到内疚处,佳佳父亲的眼圈又发红了。 肖逸云赶忙转过头安慰他:“叔叔,人这一生难免有遗憾,您也别太难过,过去的不能挽回,我们把以后的日子过好就行了。” “这以后,佳佳怎么办?”佳佳父亲往一边站了站,“虽然这几年我们的关系缓和了不少,但她受她妈的影响很大,始终不肯让我安排工作,给钱也不要,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做了。”说完,佳佳父亲皱起了眉头。 肖逸云抿着嘴想了想,抬起头对佳佳父亲说:“叔叔,我看佳佳这个状态,最近肯定不适合工作,潘潘正好在厦门,要不您安排她跟潘潘去厦门上学吧,一来充充电,二来离开这个环境,换换心情,能更快些走出来,以免睹物思人。” 佳佳父亲点点头说:“你说得对,我一会儿就跟潘潘商量一下。”说完,佳佳父亲就准备去找潘潘,忽然想起什么来,又回过头拍了拍肖逸云的肩膀,“逸云,你是个稳重的好孩子,佳佳小,还有很多路要走,不管走到哪儿,你都多费费心,带带她。” 肖逸云微笑了一下说:“我会的叔叔,您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