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花很不舒服,方便之后的她依然冷的厉害,雕仇丹青并不认为她是在拖延时间,因为那种痛苦很难伪装,脸色苍白,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一丝,但到底是寒气入体还是什么?雕仇丹青有些狐疑,不敢乱说。 “要不,我背你吧,等会找一处地方,你先歇息一下。”雕仇丹青缓缓蹲下,已然疼的直不起腰的第花很自然的躺在他的背上:“附近哪里有地方可以歇脚?” “唔”第花疼的厉害,汗水渗出,肚里一顿绞痛,就好像有人把手伸进她的腹腔之中,捏了一把,不,是扭了几下,咬牙说道:“我能相信你嘛?” “啥?” “相信你不会伤害我的家人?” 雕仇丹青沉默了:“是的,你可以相信我。” 他的话让她稍微安了点心:“回头,刚才路过的路口向左两里地…… “娘希匹”雕仇丹青心中咒骂两句,早不说,上一个路口,都走过去四五里了。他眼角余光看了一眼已经痛晕的第花,满脸无奈。四周的夜冷入心扉,好荒凉的,虽然看不清,但他知道周边都是农田,起码以前是,如此好的农田却荒凉如斯,让他暗叹世道的不公,在西域多少部族为了一片绿洲就家破人亡,在这里大片的田被荒废了,实在要遭天谴的。 背着沉睡的第花,闻着酸臭的味道,那种酸爽无以伦比,不知走了多少里,雕仇丹青有些吃不消了,在他决定叫醒第花,问问她是不是指错路的时候,终于看见了一处火光。心中暗骂道:“这哪里是七八里呀,你这个坑货。” 慢慢接近星星点点的火源,心头泛起某种潜藏的不安,一种血腥的带来的惶恐感,他将第花轻轻放下,一个人潜行而去,没有任何动静,微微放心,再看那火光中间,让他汗毛竖立走到近只见火源旁边横七竖八躺着一些尸体,身上中箭,有些背上有刀伤,俱无头,更可恶的还有一个孩儿……而火光只不过是流浪者的窝棚被点着了。从还在冒烟的情况来看,这里是白天被洗劫,谁会对这些流民下手?实在难以理解。 这些都是第花的家人吗?雕仇丹青泛起一股子胃酸,再往里面的情况更是触目惊心,凄惨无比,两个年轻女子赤身露体惨死在地上,两腿间污物夹杂血迹,明显遭受了侵害。祸害了人家,还不留条性命,雕仇丹青翻检了尸体,五男二女,外加两个孩子,第花曾经说她排行第七,雕仇丹青心中泛起一丝戾气:要不让第花“长眠”吧,醒来看到这种情形,只怕还不如不醒来。 雕仇丹青检查了附近,应该是些骑士所为,因为周边的马蹄印还很清晰,火堆中央只有一个被踢翻的破瓦缸,如同清水般的“粥”散落一地,倒是在火炭里发现了一些黑乎乎的东西,雕仇丹青拿起来一看,居然是烤熟的红薯! 不多,就几个,这玩意不错,顶饱,来不及多想,他拨开其中一个就往嘴里塞,温度适宜,口感不错,即便有几颗沙子也不影响他对果腹感的追求,正当他还想再拨一个时候,眼角有一个身影,他原地打转,抽出金刀,全身一阵发寒,面无表情的第花正站在哪里,如同死灰一般,雕仇丹青脑海里泛出一丝愧疚,她的亲人都死了,他却在哪里津津有味的吃着“他们的遗产”。 瞅见孩子的尸体,第花哀怨一声,昏倒在地。 等她再度醒来,篝火已经燃起:“把火灭了。” “放心,有我在,我来保护你。”雕仇丹青心中涌起某种豪情。这句话他曾经对某个女人说过,而那个女子现在是他的妻,他的阿依克。 第花脸上尽显柔软,感动的看了雕仇丹青一眼,低下头,小声道:“那些人人多势众,何必枉费了你卿卿性命。” “卿卿性命”好耳熟,这等软语从第花嘴里说出来,雕仇丹青倒是诧异。 “肚子还疼吗?你先休息一下吧,我来守夜。”雕仇丹青将金刀放在膝盖之上,颇有点横刀立马唯我彭大将军的意思。 “我肚子……”第花脸上泛起一丝娇红:“没事,就是有点饿。” “给你。”雕仇丹青“馕”撕扯一点递给第花。这是他们的军粮,虽说泡在水里又晒干的,口感自然不好,但是面,确实是实打实的足。 第花吃了几小口,喝了雕仇丹青送来的水,便停下了:“他们呢?” 这里没有别人,说的自然是死去的人,雕仇丹青说道:“旁边有个土坑,我将他们都安放到那里了,明日天亮,我寻个器械再掩埋,你也去给他们告个别。” “告别?”第花有些不解。 “他们不是你的亲人吗?” “不是。” 雕仇丹青不死心:“那不是你孩子吗?见到他,你都晕了。” “我只是饿了。”第花当然不只是饿了,见到那么血腥的场面,不是她一个女孩子能够承受的。 “那你的亲人在哪里,是不是在附近?” 第花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你走错路了。”看着雕仇丹青一脸懵逼的样子,让第花觉得这个沙亭人也许并不是那么可怕,甚至还有些可爱。 说了半天,雕仇丹青才明白第花昏睡前说的“路口向左”其实是来的时候向左,而他背着第花走回头路,顺势就另外一个方向走去了。“我们走吧!”雕仇丹青看看天,差不多都下半夜了,道:“此地还是不要久留了,按照你说的,差不多也就一两个时辰,我们就可以到你家了。” 第花于心不忍地道:“这些都是无头的亡魂,在阴间只怕路都找不到。” “那怎么办?”雕仇丹青不以为然的说道:“难不成去找到他们的头颅给他们按上?” 第花说道:“这两个女子有头,不如将他们的手绑在一起,这样他们到了阴间,也有人领路不是吗?” “你真天真。”雕仇丹青不以为然,曝尸荒野就不是个事,在西域,黄沙卷过,就算是更大的骆驼也会没入流沙之中,更何况在那里流行天葬,人和动物在那一刻完美的融合了。奈何入乡随俗吧,雕仇丹青一直告诫自己和他的族人,尊重“善良”才是人。一个人可以不善良,可以刀口舔血,但是遇到别人善良,你保持“敬重”,那么你才是一个人,而不是兽。雕仇丹青寻到一处大沟,先把几具无头尸拖到旁边,当他准备挪动那两具女尸的时候:“你在做什么?” “给她们穿衣服。”女人的身体是圣洁的,第花不愿意她们赤身裸体的转世。 雕仇丹青指着那些衣服说道:“这些衣服虽然破旧,总比你身上的衣服好,都发馊了,不如你跟她们换换呀,反正她们入了土,穿什么都一样。” “不要,我娘说了,死者要带着她们生前最喜欢的东西,我不知道她们喜欢什么,但肯定喜欢穿着衣服。” 看着第花的脸如此坚决,雕仇丹青只得等她忙完,将两具女尸搬到一起,一前一后,给这些苦命的人绑上草绳,第花念了一段往生咒,才示意雕仇丹青动土,一层层黄土浅盖,土中人很安详。 这厢雕仇丹青一个人忙碌着,而第花却不知去向,等他埋完见不着第花,忙喊两声,无人应答,抽出金刀,小心的探查,难道第花趁她不备,逃走了? 正在疑惑,就看着一棵大树后面有个弧形的臀部。 “你在做什么?” 第花说道:“这几个人我以前就见过,就猜想他们也有点储藏,果然在这里找到了。” 除非流浪的乞丐,在这个乱世,不可能没有半点防备之心,一袋粮食,一点点储备,都有可能改变一个家庭的命运,而这些拾荒者聚集在一起,肯定也有自己的储备,哪怕不多,即便受到了劫掠,也可以让他们继续保持生存下去的勇气,只是可惜,这一次他们遇到了恶魔,索命的恶魔。 雕仇丹青收起金刀,帮着第花翻开土坑,果然有个小袋子。 “土豆?”第花笑道:“彘哥儿最喜欢土豆泥了。” “土豆?”雕仇丹青也是一愣:“河间居然有土豆,这个不是新大陆才有的吗?” “什么新大陆?” “在遥远的大洋彼岸有一个大陆,那里有土豆、地瓜和玉米。都是高产量的粮食作物。” “是嘛,你说的应该是东瀛吧,听闻这土豆就是从东瀛那边传过来的。” “应该在东瀛以东的大陆。”雕仇丹青轻微的声音反驳到。 “这我就不清楚了,东瀛我都没去过,也许它那边还有更大的大陆吧。”第花并没有深究,都说海外有三岛,蓬莱、瀛洲、方丈,谁知道是不是还有三大岛呢?她的注意力被这一小袋的土豆吸引了。她一个个数着土豆的数量,见她开心的模样,雕仇丹青不忍打扰。等她数完,两人才启程,走了一个时辰,来到先前走错道的路口,在第花的带领下,才发现一条被杂草掩埋的道路,又走了几里,看到一座破烂的兰若,毫无生机的破地方。 “就这里了。” “这里?”雕仇丹青很是狐疑,虽然拾荒者经常躲避在破损的瓦房中遮风避雨,可这个梵居实在无法居住,屋顶片瓦不存,四周墙壁坍塌,似乎是人为的,只留下两根柱子直立苍穹,塌落的瓦砾和被人推到的墙壁让“正厅”毫无遮蔽,更无法立足,如此深夜,没有任何火光的迹象,难道第花一家都住在地洞里? 梵居,小乘佛教里,供修禅者居住静修之用,有佛堂,另可供一人或数人居住。这一处梵居是一位领主之子的修禅之所,本就偏僻寂静,数年前河间禁佛时,被拆毁,更是无人前来,即便是拾荒者经过,此处无法遮风避雨,也不会停留,可他们万万没想到,在遮蔽的瓦砾后面有一处偏房,本是那位修禅者的居所,拆除那日他躲进里面,誓死不出,众人也不敢伤及人命,只好作罢。那修禅者在后墙钻凿了一个出入口,又居住了几年才云游去了,而且再也没有回来。 第花见他找不到人迹,心中满意,她当时来到此处,也是因为一只山鸡,才发现别有洞天,他们一家在此处生活了也有一年之久,此地甚少有人来,即便有拾荒人路过,也难发现其中端倪,因为前面的残垣断壁无法遮蔽风雨,无人驻留,避免了许多祸事。 越过梵居傍边的土坡,才发现入口,微弱的火光散发出来,给人温暖的感觉。第花将她那臭不可闻的“馊衣”放在屋檐的衣架之上,让雕仇丹青更加坚信了这不过是她“自保”的法子,并非“喜好”。 月挂半空,开门的是一个四岁的男孩,虎头虎脑,睡眼朦胧,见到外人很吃惊,睡意全无,警惕的看着雕仇丹青腰间的金刀。 “看我给你带什么了?”第花将沾满泥土的袋子放在男孩面前,男孩却纹丝不动,雕仇丹青冲他一笑,顺势捏了捏他的小脸。 男孩闪到一旁。 雕仇丹青双手举起,表示自己的善意。 屋里还有一位妇人和一个不到周岁的女孩,妇人见到陌生男子入内,瞬间不自然起来,继而大喊大叫,要向雕仇丹青扑来。 眼见着妇人冲近,第花拦腰抱着她,冲着雕仇丹青一摆手:“你先出去。” “天杀的男人,恶魔。”妇人歇斯底里的吼叫让雕仇丹青不寒而栗。 “好。”他一脸的黑气,不愿意离开温暖的房间,可又无可奈何。 雕仇丹青蹲在门口都要睡着了,第花才从屋内出来,很显然,屋里的妇人是受了什么样的刺激才会变成这样,其实用脚指头想,都能想的明白,在这个乱世生存已是不易,尤其是女人,雕仇丹青摆了摆手,示意他不介意。 第花道:“她平常都是正常的,今日不知怎么了。” 雕仇丹青知道,其实就是他这个男人的出现才刺激了妇人内心的恐惧:“无妨,我就睡在外面吧。” “如此甚好。”第花面无表情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