秃行武倒吸一口凉气,虽然不认识,但他铁打的心依然感觉难受,这些都是和他一样,对朝廷忠心耿耿的同僚、兄弟,就算是没见过,那也是并肩沙场的战友。 张氏更是眼角有泪,与秃行武、杨秀才、刘少白不同,她是以一个奴婢的身份北上的,隐姓埋名,潜伏于地方的艰辛,对于一个男子来说,都是极难,何况女子。 “关外出现了大变故。”杨秀才说了一句废话,一句让人心酸的废话。 秃行武站起来,走向红脸的关公像面前,将铁旦放下,抽出了三根长香,点燃,虔诚的祭拜那些未曾见过的同僚,当他将香插入香灰之中,脸色大惊:“少白,你的勋章呢?” 杨秀才、张氏霍然而起,金鹿角勋章虽然是奖赏刘少白一人的,但对于他们来说,这是一个集体的荣誉,为了缅怀曾经逝去的同僚,也避免被发现,将勋章放在香灰之下,平素祭拜,既是自己的信仰也是对同僚的敬意。 放在如此隐秘的地方,居然不见了,诸人惊骇莫名,皆看着刘少白。 刘少白示意勿慌:“前几日朝廷的新人来了,正巧关外客商寻人去挖参,我就让甪里兄弟去了,他的腰牌未到,我便以勋章作为信物,让他带去了。” 秃行武立刻显出沮丧之色,说道:“大人,这……不合规矩吧。” 刘少白苦着脸,点头道:“我知道,你们对这块牌子的感情,但这次那个参商是关外第一的炽颜家,而且是他们挑中的甪里兄弟,你们也知道若想在异国他乡安身立命,这机会多难得。炽颜家不但是与我们贸易最多的商户,还是索伊九颜之一,虽说平常往来的不过是他们负责商贸的家族,但一旦立足,总好过我们派人一点点渗入强的多吧。” “你……你送什么不行,为何要将勋章……哎……”秃行武很是不满,敲着榆木桌,啪啪直响。 张氏劝慰道:“算了,算了……”脸上一片幽怨,但还是说道:“想必少白也是想着关外的兄弟们也见一下那块勋章吧。” 秃行武不说话,杨秀才想安慰他,却被他拨开,摊摊手说道:“我说少白你也是的,甪里兄弟才来几天,你就把人家打发去关外了,人家可是只申请来青县的,你倒好……等等,那甪里齐呢?你不会让甪里齐也跟着去了吧。” 刘少白有些哽咽:“他们只要整户同去的……” 杨秀才指着刘少白,激动的说不出话:“你……你……你让我怎么说你……哎”接着跟秃行武一样,在桌子上也拍了一下。 似乎从来没见过杨秀才生过气,这一下,倒是把还在伤怀中的秃行武吓了一跳:“你干嘛,吓我……” 张氏也苦笑一下:“你忘了,这甪里兄弟与 杨秀才订了娃娃亲,这少白把人家的准姑爷给弄没了。” 原来这甪里俊家族也算是北镇抚司系统的人,他们的任务很尴尬,甪里一家居住在太湖之滨,太湖一带水匪出没,屡征屡复,甪里庄在其中扮演水匪的中间人,既要求得水匪信任,又要把握机会让官军将水匪一网打尽。甪里庄在太湖延续百年,期间灭了多少水寨,又看着多少水寨复起,谁也说不清楚。 然而在一次行动中,水匪强悍,首领逃脱,贼酋发现其中端倪,决意报复,从而火烧甪里庄,只留下甪里俊和他长兄之子甪里齐。 只不过甪里俊并非家中长子,这份密牒的秘密并没有传到他这里,甪里俊收拾遗物的时候,才得到了腰牌,但他并不知此为何物,看腰牌似乎是官府的物件,也担心是贼物,故而不敢查证。他担心贼酋斩草除根,只好离开故土,为方便行走他将自己侄子认作亲儿。 甪里俊携甪里齐,到青县闯荡,曾租了杨秀才的房子暂住,杨秀才有个女儿,玩耍之时见到了那块牌子,就与她父亲说了,杨秀才一听,本以为甪里俊曾误杀自己同僚,于是趁着甪里俊父子上山打猎之时,偷偷看过,每块腰牌之上皆有名字,只不过名字是用北镇抚司的密文刻上去的,杨秀才自然不会晓得每一个密文,只好拓印之后上交北镇抚司总部。 这块牌子名字部分早被甪里齐当作磨具划烂大半,只留下“甪”字的密文,北镇抚司仔细核对以后,甪里的姓氏太过稀少从而确认了这是“太湖甪里庄”的腰牌,自从甪里庄被贼人焚烧之后,甪里家族就与北镇抚司断了往来,这种事情在庞大的密牒系统里经常出现,因为没有人能保证一定把秘密传下来。 甪里俊爷爷曾经与镇抚司高官相熟,得知甪里家族仍有后人,北镇抚司还特意安排人到青县与甪里俊相认,甪里俊方知自家家族秘闻,按照父死子继,兄死弟及的原则,甪里俊自然也成为密牒之一。 因为原腰牌已经划损,虽然大部分人传几代也不会更换,但是按规制“名字不清楚的”必须更换。北镇抚司来人又是甪里俊爷爷的旧友,想留个纪念,于是将腰牌带回,制作个新的再派人送回,按理再过不久,新腰牌就会送到青县。 既然误会解除,杨秀才家和甪里俊父子自然亲近,那甪里齐虽然不满十岁,也面相俊朗,常随甪里俊打猎,里里外外都是一个好苗子,杨秀才越看越喜欢,想着自己家族本是行伍之家,却因为自己体弱,成了一名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秀才,有心改换下家族血脉,也想着自己儿子以后若是继承家业,身边也有个同行妹夫帮衬,于是借口自己闺女曾在一床跟甪里齐午睡,男女授受不 亲,需要负责,强拉着甪里俊订个亲,甪里俊见那杨秀才女儿眉清目秀,乐见其成,于是有了张氏嘴中所说的“准姑爷”。 秃行武笑道:“叫你心急。” “你这个老秃子,咋说话的,咱们齐哥儿吉人自有天象,会回来的。”张氏安慰。 秃行武咧嘴一笑:“嘚嘚嘚,我说错话了,不过她还那么小,这日子还早着呢。” 杨秀才心中一叹,早不早,危险不危险都不重要,关键是发配到了关外,这意味着以后自己女儿也要去关外,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自己想让甪里齐帮衬自己儿子的愿望就算是落空了,他能不恼火嘛。 刘少白也是一脸不乐意,粗声说道:“好了,此等家事以后再说,相信甪里兄弟也不是个不讲道理的人,杨秀才好生写封信,我回头也说明下情况,毕竟是订亲,侍门都不到,此事应该可以和平解决。” 和平解决?退婚而已,难道要打打杀杀?张氏听了不免好笑,这刘少白说话还有点军旅风气,过会散会了,得提醒他一下……免得被有心人听出什么端倪。杨秀才其实也有些不甘心:“多好的齐哥儿呀。” 刘少白咳嗽两声,打断了杨秀才的哀怨,毕竟聚在一起叙话,才是今日的要务,他喝了一杯茶,见几人心思收了,继续说道:“所以我认为,这是一场阴谋,营口并没有作乱,起码局面没有那么严重,据两个月前关外的消息,关外五旗确实有所私下串联的迹象,我个人认为他们的串联不会只想把自己的地盘弄乱倒逼伪钦朝廷,而目标应该就是伪钦朝廷。” “哦?” “你们看……”刘少白摆出一张地图,上面河间、燕代、关外甚至白山黑水的山山水水画的很详细,他在地图上指点了几处要害:“这总务大臣哈赤尤安虽然是下五旗的人,但是最近十年,只求平稳,十年前,下五旗作乱,清君侧,为的是啥?不就是希望改善下五旗的地位,重现八旗辉煌,可惜十年了,伪钦朝廷还是如旧,除了不断在关外垦殖、军屯,对外依然保持守势,结果下五旗诸旗农奴多了,田亩多了,军粮也多,却依然是老样子,想入关南下,不许,跟索伊家园的金丝人打也没啥油水,却总是被调去抵御漠北的岩煌部落,打输了自己扛,打赢了,好处还是朝廷的,尤其是钦皇若是亲政,谁也说不清楚会不会反攻倒算,收回下五旗旗主的兵权。” 刘少白看着地图:“而且你们有没有觉得,这局面跟十年前太像了。” 秃行武说道:“你是说,整个关外现在已经完全跟伪钦朝廷对上了?” “有这个可能,哈赤尤安是个良臣,可以假想一下,他的想法是十年垦荒,让关外的北大荒变成 了北大仓,逐渐富足,然后与索伊人、岩煌人达成某种默契,再一举南下,但下五旗的旗主们并不满意,要知道这些下五旗可都是从未入关的生旗人,他们甚至都未必是钦人,很多都是十几年前从山上林中迁出的金兀人,据说还有索伊家园的完颜部和乃颜部,说是两个民族,完全适用。” “可是只要锦州……” “我就是觉得锦州也是这份计划之中……埃钦虽然是哈赤尤安的侄子,但一向激进,据说此人的口头禅就是饮马长江,你若知道一旦钦皇亲政,对待权臣哈赤尤安,这个变化谁也说不清,别的不说,哈赤部的军权必定削弱,埃钦这样的人是无法忍受的。” “于是他宁愿下五旗入关,或许他就是这次密谋的牵头人,只要钦廷相信营口作乱甚众,就不得不将燕京周边的西山锐健营交给他,让他守住锦州。而他一旦得到指挥权,那么丰台大营那帮上三旗的废物根本不值一提。”张氏补充道:“这西山锐健营本就是当年哈赤部入关后新建的,而埃辛是尤安的侄子,交给别人尤安也不放心,只能也只会交给埃辛。” “那他与金盔有什么关系?”秃行武对金盔依然有些不解。 “想必是金盔给他构思了这么个计划,再帮他与其他旗主说项吧。埃辛虽然作战凶悍,但这么大的一份谋略,只怕不是他一个人能够完成的,说不定金盔还控制了索伊。”杨秀才平静的说道,虽然青县现在归属颂朝,但这几个人都是当年锁夏密牒中硕果仅存的能人,那个时候渤海联盟的密探、锁夏隐卫,各方势力交织其中,能够生存下来,都是有些手段的。 “只怕是这样,一旦如此,我感觉埃辛目标绝非燕京那么简单,他必定会即刻南下,说不定明年就会……” (本章完) 还在找"混迹在五岳大陆"免费? 百度直接搜索:"易"很简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