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琉璃拖着身子终于站在了三伏天的太阳底下。本想来场暖暖阳光浴,奈何一丝暖意也没有感受到,反而时不时吹过的小风把她吹的打哆嗦。曼琉璃裹了裹披肩,准备回屋,谁知又被吹来的小风绊了一跤,剧烈的咳嗽起来。 自雁飞堂的事情过去已经数月有余。 那日投掷长箭的人,被活捉,但怎么无论问什么那人都是答不知道。嘴太硬,被煜鸣珂带回了煜家。当天那人的画像就被贴的各城都是,这么大的一个人,煜鸣珂就不信没有人见过。 至于木朝阳木星宇,被那日的信息量打击,自回木家就从未再出来过。后来听说,祠堂罚跪的人不只有木朝阳一个人。 那个遮面使用冰针的那个人,涧凡臻没有追到,再回燕飞堂时,大堂里只剩脸色苍白的曼琉璃。 段泽洋借了曼琉璃的养灵袋,收拾了叶蓉还有曼叶青的尸体,去了那个他记忆里的那个山洞。 有始便有终。 后来,段泽洋又去了青龙潭埋葬千元道的地方。 他跪在千元道墓前,良久,才怔怔开口道:“师父的良苦用心,徒儿已将知晓了。母亲和妹妹都已认回,母亲与妹妹也都陪在我身边,您不用担心我。 母亲还说对不起我,愿意用余生全部爱偿还我,请师父放心,我不恨母亲。还有妹妹,是调皮些,但我作为兄长,自然也会照顾她。” 林风呼啸,段泽洋这些话是让千元道安心,可他每说一句,便会狠狠的心痛一次,“师父,泽洋想你了……” 再后来,段泽洋离了青龙潭没有直接回曼府,而是回了他与师父住的那个小草屋。屋里蒙了层灰尘,可是物品摆放的位置还是原样,与他们离开的时候一致。 原来大声欢笑的地方,是在原处。 自雁飞堂一事后,涧辽原与曼浏江失踪了,涧凡臻派人一直在找,但没有一点踪迹。秋荣也倦了,把自己锁进了祠堂静修。 而曼琉璃无心接手曼家,给仆人结了银两,从此锁了曼家的大门,从而曼家落败。 一天一天的过去,曼琉璃越发觉得冷,从刚开始的还能接受,到现在穿的一件比一件厚。 涧凡臻翻遍了所有关于邪门毒物的书籍,当他看到寒极蛊的时候,愣在原地好半天。 沉寂的日子打磨着曼琉璃的心志,煜家来信说,有人告诉他们在西城见过这个人,然后又通过长箭的制造查到了西城一位老铁匠身上。 金家旁支里有的坐不住,有的开始吐露实情。 在一个雨天,段泽洋回来了,他把养灵袋还给曼琉璃,又坐在曼琉璃身边,他们两个谁也没有说话,就那样的静静的看着窗外倾泻而下的雨。 雨停的时候,曼琉璃问:“要吃些什么吗?” 段泽洋想了想,摇摇头,“琉璃要吃什么吗,我去给你拿。” 曼琉璃笑道:“这种天,我们为了解热,常常会吃一个名叫冰粥的东西。” “冰?粥?”段泽洋半响才反应过来它的名字,“太凉了,等你病好了,我们再做。” “我们把冰换成奶浆吧。”曼琉璃继续道,“再放点果干放点瓜子仁核桃仁什么的就可以了。” 段泽洋:“就这么简单?” 曼琉璃:“就这么简单。” “好。”段泽洋应着,急忙起身,“等我一下,我去尝试尝试。” 段泽洋不做还好,做了之后简直就像发现了新大陆,从冰粥竟无师自通了水果捞。 艳阳的天,本不是适合人多想事情,应该是让人昏昏欲睡的,然而曼琉璃自己一个人待着的就喜欢想事情。 自雁飞堂结束后发生的事,现在又在她脑中过了一遍。 不巧的是,一阵微风吹来,就算风中带着热气,还是让她咳的涨红了脸。 一直站墙角看着她的那人再也站不住,想快步走过去扶她进去。 这时,不远处响起声声呼喊琉璃声,那人听见来人声音便知是段泽洋,就又涩涩的退了回去。 段泽洋一进院子,就看见曼琉璃站在屋檐下再向他那边望,他急忙跑过去,一边扶她进去一边责怪道:“这么冷的天,又穿这么薄,怎么出来了?” 曼琉璃小声辩解:“这是三伏天,三伏天!” “管他什么天。来,琉璃坐。” 扶曼琉璃进屋坐下的段泽洋便开始手舞足蹈异常兴奋,“琉璃,你肯定想不到我给你带来了什么?” 曼琉璃细细观察那个小罐子,“奶粥还是水果捞?” “都不是。”段泽洋得意的笑着,“你肯定猜不出。” 曼琉璃懒得理他直接掀开盖子,她看着罐子里黄糊糊的一片,紧张了的咽了口唾沫,“段兄,你可以啊!你简直是天赋异禀啊!” “啊?”段泽洋道,“难道琉璃见过?” 曼琉璃:“奶浆鸡蛋,我记着好像是叫牛奶鸡蛋羹。” “原来琉璃知道……”段泽洋笑了笑,“早上我见厨娘在蒸鸡蛋羹,于是我就放了点奶浆试试。味道不错,琉璃你快尝尝。” 曼琉璃握过勺子来,感叹道:“段兄,你这不是举一反三,你这是充分暴露了你是个吃货的本质啊。” 段泽洋笑着,虽然听不大懂。 自从他回来,他们各自都心照不宣的都没有再提燕飞堂暴露出来的事。 就像现在曼琉璃,她很难受,脸色无血色,但她还要强撑着,尽量让他们觉的她还不错,不用担心。 这奶羹柔滑顺口,但曼琉璃刚吃进去一口,就又觉得身体里某个地方开始有涌动。 “砰!”“琉璃!” 奶羹摔在了地上,曼琉璃直直到地,那个一直藏在角落的人终于忍不住冲了进来。 “凡臻!”段泽洋急道,“我去配药。” 涧凡臻把曼琉璃抱在床上,手刚触到她透心寒,神色沉的更严重。 没一会,段泽洋端着滚烫的药匆匆忙忙赶来。 涧凡臻一直看着曼琉璃,淡淡道:“泽洋,已经没用了。” “你让开!”段泽洋急声道。 涧凡臻:“一开始我们就都知道,这药根本没有什么用不是吗?” “涧凡臻!”段泽洋突然泛红了眼,“难道你想让她死吗?我……我真的不能再失去什么了,我真的受不住了……” “泽洋……”涧凡臻抬头看向他,“我不想她死,如果可以换命,我也是愿意的。可是与换命相比较,我跟愿意我们都活着,因为……” 因为我与她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 炎炎夏日的绿树红花与这屋里的任何一个人都没有关系。 “凡臻。”段泽洋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你后悔过吗?” “嗯。”涧凡臻答道,“我一直所顾虑的事,她也想到了。那日雁飞堂里,她对我全说了。是我的顾虑让我们走到了今天这一步,我有罪。我以为我只要瞒着,我只要全部解决完,我们还是和从前一样,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段泽洋:“凡臻,你实话告诉我,曼家与涧家真的有参与杨氏案、瘟疫案、还有淋家灭门吗?” 涧凡臻又缓缓垂下头,看向脸色发白的曼琉璃,半响,他道:“曼家我不清楚,但涧家有。” “你……” “泽洋!”涧凡臻又急忙道,“我真的没有参与。” “好……”段泽洋问,“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事。” 涧凡臻:“也许是我们一行人出北城时,也许是琉璃独行青龙潭时。” 段泽洋:“琉璃第一次独行青龙潭究竟是为何。” 涧凡臻:“我父亲。母亲病重,父亲来找曼叔父,两人商量着去找千医师。父亲感叹世间离合悲欢,以此,两人说到了青龙潭。叶青又为什么会听到,是因为儿时我来时,她便会偷偷见我。” “于是……”段泽洋小心猜测着,“叶青告诉琉璃,这是涧府传的消息?” “是。”涧凡臻答道。 即使是早有预料,但听到肯定的答案,但心里还是堵得慌。 “琉璃那日说的还不是全部。”涧凡臻又道,“还记得月圆夜我单独与你说的事情吗。” “记着。说……栖梦场。”段泽洋说到这,心里突然咯噔一下,“云漓彩扇!” 曼琉璃说过云漓彩扇是场主给她的。 涧凡臻应着,“儿时,父亲刚把梦栖场拿回来的时候,给过琉璃。琉璃不喜欢,听仆人们说当场就撕了。但是过了不久,她又给我送回来了。父亲对我说过梦栖场的使用与禁忌,但我从未用过。那时,试炼日马上开始,我想起了梦栖场,” “所以云漓彩扇不是你带进去的!”段泽洋惊道。 涧凡臻:“对,它就睡在里面。此外还有与莺飞鞭一对的青藤鞭,还有一把与我一模一样的长剑。” 段泽洋:“那琉璃是怎么拿到的?” 涧凡臻:“擅自拿走法器与擅自带法器进去,是同样的,我折损追顾术进去。。” “你不要命了吗!” 涧凡臻没有答,只是又给曼琉璃掖了掖被子,“我甘愿的。” “凡臻……” 涧凡臻又道:“本就是承袭,上任场主留下的东西他带不走,便由下任场主看管。我看琉璃缺,便给她了。” “那如今呢?”段泽洋想起梦栖场在他那里,忙道,“你可有觉的不适?琉璃功成出来后,未来一年中,场主若是寻不到有缘人,便回受困境困扰,直至疯魔。” “我很好。泽洋不用担忧我。”涧凡臻轻轻道,又说回了正题,“关于梦栖场,父亲与我说的不多。如今的疑惑,梦栖场是父亲从哪里得的?” “等等。”段泽洋突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我觉涧家主……应该是知道云漓彩扇在里面的。本与莺飞鞭一对的青藤鞭在里面,和你一模一样的长剑也在里面。莺飞鞭给了叶青,一把剑给了你,莫不是云漓彩扇是专门留给琉璃的。” 涧凡臻摇摇头,“我不知道。原本这些我是想问父亲的,但如今他与曼叔父……” 乱了又乱了,屋里又剩下沉默。 “泽洋。”过了半响,涧凡臻又再开口,“我明天要去个地方,我尽量早些赶回来。” 段泽洋察觉他的语气不对,“去哪?什么叫尽量?” “那个地方比较远,需要些时间。”涧凡臻道,“我走这段时间就麻烦你了。” “我会的,早回。” 涧凡臻又细看了曼琉璃一会,缓缓起身从衣袖中掏出一个小铃铛小心翼翼的系到了幔帐上,“这是从南城带回来的,有安眠的作用。” “我去备些吃的。”段泽洋深吸了一口气,“你和她说说话,说不定她能听见。” 段泽洋开关门带进来的风,吹动了幔帐上的铃铛,清脆悦耳的声音,像极了那晚他对上她的眼时,心里发出来的悸动声。 “琉璃。”涧凡臻小心道,“我有真心一颗,久被尘劳关锁。而今尘尽光生,我甘愿赠与你。” 涧凡臻俯身吻过她的额头,微微弯了眉眼,没有等段泽洋来,随即离了涧府。 涧凡臻走后,不知是带进来的风的缘故还是铃铛系的不紧的缘故,铃铛震的越发厉害。 铃铛清脆悦耳声,狠狠的撞击着曼琉璃的心脏,又让她真切的感觉到了混身血液的流动。 “嘭!” 曼琉璃感觉像是一下子飞了起来,又紧接着感觉到自己重重的摔到了一张铁板上,但奇怪的是背部没有感觉到疼痛。但摔下去的那一刻,她的耳边突然间有了些轻轻的声音,好像是在喊她的名字,又好像是梦中人的呓语。 “嘭!” 嘈杂的声音在耳边比刚才清晰了一些,她用尽全力去听那是什么声音。好像是一些人凌乱的脚步声,好像还有她记忆里的一些声音,比如机械的转动声,又比如空旷楼道里发出的回响声,是车轱辘滑在地上的声音。 “嘭!” 她终于听清楚了。 是有人高喊着,“加大功率!快!加大功率!注意心率!注意心率!” 还有人拍打门的声音,那人哭喊着:“琉璃!琉璃……” 还有人推着呼吸机在楼道里奔跑,边跑边喊着,“快让一下!快让一下!” “琉璃!”拍打门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琉璃……,你快醒醒,爷爷回来了,琉璃……” “爷爷?”曼琉璃猛的睁开眼睛,“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