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太傅回到家中,便径直去了书房,他要想出一个万全之策,既能遂了陛下的心愿,也要考虑到幽兰氏的颜面,于是他当晚便差亲信去找了李诺,一个住在建康城外破庙里的算命先生。 “好久不见,不知薛大人找我这个臭算命的有何事?”李诺嬉皮笑脸的说道。 薛太傅笑道:“自起义后,你为了躲避政事而退隐,你以为你能躲得开吗?” 李诺看见一桌子丰盛的菜肴,回道:“太傅大人还真是懂我的口味啊,准备了这么多美食,呦呵!这盐水鸭一看就是宝月轩的,我得先尝尝! 薛太傅冷笑一声,说道:“慢点吃可别噎着,俗话说‘吃人家的嘴软’!” 李诺边嚼着鸭肉边说道:“我就是死也得做个饱死鬼,说罢,你个老东西找我什么事?” 薛太傅叹气道:“如今朝中对立太子一事颇有争议,陛下中意大皇子,而小皇子的母亲幽兰氏贵为皇后,家兄又执掌御林军,姐姐又是北魏王妃,老父亲虽年迈辞官,但在朝中也是颇有根基。” 李诺抿了抿嘴,说道:“没记错的话,大皇子应该是前朝胡氏所生。” 薛太傅答道:“正事,如今住在春宁宫,最受陛下宠爱。” 李诺吧嗒着嘴说道:“二者选哪一个,都不好。” 薛太傅皱了下眉头道:“陛下十分中意胡氏的儿子,三日后便是祭祀大典,我如今也十分为难啊。” 李诺开玩笑道:“如若不然,你干脆辞官算了,以你的学识,找个学堂教书绰绰有余。” 薛太傅回道:“老东西,我找你来可不是与你开玩笑的!” 李诺用他满是油汁的手捋了捋参差不齐的胡须,说道:“陛下就没有别的儿子?这自古以来啊,子孙里你越是看不上眼的往往他越有出息着呢!”说罢,又抓起鸡腿啃了起来。 薛太傅稍加思索后说道:“若论聪颖好学,再也就是孙宫人所生的二皇子,陛下可怜他母亲身份低贱,前不久刚封了他为郡王。你说他?” 李诺放下手里的酒杯,说道:“遇见陛下之前,你三十好几还是个卖豆腐的呢!人家小小年纪都是郡王了,嘿嘿,虽说也是靠了爹。” 薛太傅狐疑的看着李诺:“那你的意思是,鹬蚌相争渔人得利?” “哈哈哈,太傅大人果然机智,来来来,我敬您一杯。”李诺一边说着,一边端起酒杯给薛太傅倒酒。 薛太傅亦高兴道:“你个老奸巨猾的,你不出来做官可是大家的损失。 李诺擦了擦嘴上的油说道:“庙堂之高,我可居不了。” 事后,二人开怀畅饮到深夜,李诺方离开,薛太傅当晚便有了主意。 第二日朝堂之上。 众臣早已商议好,以前任太尉幽兰承德势力为首的一派,支持小皇子萧景,而年轻一派的大夫们,则支持大皇子萧忠,武帝对此颇为踌躇,便故意朝着薛太傅咳嗽了两声,薛太傅会意,起身上前道:“启禀陛下,臣请奏。” 武帝大悦:“薛卿家请讲。” 薛太傅道:“祭祀乃国之大事,同时也是陛下的家事,祭奠祖宗,臣以为几位皇子应当同时在场,方显我大梁国子孙昌盛,陛下福泽绵长。” 说罢,朝中众人顿时议论纷纷,有的说祭祀代表对继承人的指定,有的说让皇子们都去未有先例,也有的在一旁瞎起哄。 武帝沉思片刻,说道:“众卿家若是没有更好的主意,那就依薛太傅所言,几位皇子皆与寡人一同前去。” 众人一时也无法反驳,便只能同意。 学堂内。 几位皇子同往常一样,等薛太傅前来授课,年龄最小的萧景坐在屋内的第二排,调皮的拿起一个纸团子砸向前排的萧文,萧文回过头来,萧景便又冲他做起了鬼脸,如是反复。 萧文不耐烦的说道:“你为什么扔我?” 萧景装作若无其事的说道:“你说什么呢,我可是皇后娘娘的儿子,你一个贱婢生的,敢污蔑我?” 萧文听了这话,气急败坏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心里却又想到母亲时常告诉他,自己身份低贱,遇事要多忍耐,便只能由着萧景的羞辱,不发一声。 萧景见萧文不敢同自己争辩,便越发得意,心想着青桐时常告诉自己,自己的身份比别人高贵,是大梁未来太子的不二人选,于是便更加不把别人放在眼睛里。 坐在窗边的萧忠,为了帮萧文解围,便故作紧张的说:“薛太傅来了。” 萧景一听薛太傅来了,便立马紧张起来,低下头,伏在桌上,默不作声。过了片刻,未见薛太傅,便不屑地说道:“大哥如今也学会撒谎了,仔细我下学去告诉胡妃娘娘。” 萧忠道:“我是为你好,薛太傅今日是要考你功课的,你温书了没有?仔细又要被罚。” 萧景听后更加不屑的说道:“那个薛太傅,要不是父皇让他教我们读书,我才不会怕他,等我做了皇帝,我要打他的屁股,打完他我还要让他给我抄书!” 此时,薛太傅从后门悄悄走了进来,众人看见都很默契的没有提醒萧景。 “抄完书呢?”薛太傅轻声从后面问道。 萧景此时正吹的起劲,丝毫没有察觉到薛太傅就在后面。 “抄完书,我便把他拴在秋千上,让四五个太监一起推他,保证吓得他尿裤子!”萧景眉飞色舞的地说道。 “咳咳咳”薛太傅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萧景听到后,突然转过身去,看见了薛太傅,一下子被吓得浑身颤抖,道:“太……太傅,您什么时候来……进来的?” 薛太傅冷笑一声道:“殿下莫怕,昨日给你留的功课,原比别人简单些。你若是能答出一二,我便饶了你。论语有云‘朝闻道夕死可矣,做何解释’?” 萧景环顾四周,吞吞吐吐的说道:”回……回太傅,是……是有一个叫朝的人,他活不下去了,听说可以去西边死。” 众人听罢,皆哄堂大笑,薛太傅更是被气的吹胡子瞪眼,说道:“老规矩。” 萧景便有些羞愧的走到门外去扎起了马步。 薛太傅又道:“两日后,便是我大梁国的祭祀之日,你们身为皇子,今年会一同与陛下前去,关于祭祀,你们要知道仪式的流程:首先是陛下率领文武百官参拜之后;再由皇子们行礼,礼后;你们要一起诵唱祭祀诗歌《楚茨》,回去背熟。祭祀当天你们要身着素色服饰,表情要严肃。这两天的课就不上了,你们回去准备吧。” 幽兰氏宫中。 幽兰皇后正在悉心的修剪花朵,见儿子早下学回来,便问道:“怎么今天薛太傅这么早就让回来了?” 萧景道:“太傅说过两日祭祀大典,让所有皇子都去,这两日不用上学了。” 幽兰氏放下手中的剪刀,问道:“让你们都去?” 萧景拿起盘子里的桃子啃了起来,满不在意的说道:“是啊,萧忠也去,萧文也去。” 青桐边给萧景倒水边说道:“他两个去,想必是给咱们殿下作伴的。” 幽兰皇后问道:“薛太傅还说了什么?” 萧景撇着嘴说道:“让我们大家回去背楚……楚……楚什么来着,说是祭祀的时候诵唱。” 幽兰皇后责怪道:“是《楚茨》吧,你这孩子,平时让你多看点书,没一次听的。” 春纤上前说道:“奴婢这两日会照看小殿下背书。” 幽兰皇后:“不管用何方法,务必让他全部背下来。” 两日后,祭祀大典。 正午时分的建康城外烈日当空,皇帝仪仗队浩浩荡荡,到了太庙后,负责看管太庙的官员刘思铭早已在大门恭候多时,大老远看见皇帝的马车停下,立刻跪下行礼。 萧武帝被太监冯英搀扶下了马车。 见武帝从车中出来,刘思铭疾步上前说道:“臣太庙掌事刘思铭,已为陛下备好一切祭祀用品。吉时将至,不知陛下是否可以开始?” 武帝点头说道:“有劳刘大人,那就准备开始吧。” 于是文武百官随武帝进去参拜。 薛太傅走到几位皇子面前说道:“几位皇子在此等候,千万不要乱跑。” 几位皇子齐声应道:“是。” 见薛太傅走远了,萧景便打着哈切说道:“昨夜母后让春纤盯着我背了一夜的祭祀诗,可我完全不解其意,这会儿都要困死了。” 萧忠道:“薛太傅让我们背诵的《楚茨》,去年冬日里太傅讲先秦文化礼仪时,用‘祝祭于祊,祀事孔明。先祖是皇,神保是飨。孝孙有庆,报以介福,万寿无疆’几句来感慨。” 萧文称赞道:“大哥好记忆,我竟也忘了。" 萧景不屑的说道:“大哥原本比我们年长些,自然要学得多些,萧文你好不容易才有机会能来,可不要背的不如我,让人笑话。” 萧文故意装作听不见,不予理会。 不远处跑过几只野兔。 萧景兴奋的叫道:“快看!有兔子!我要去抓兔子!”说罢跑了过去。 萧忠叫道:“快回来,不要乱跑!”说罢追了出去。 两人跑进树林里,却不见兔子的踪影,也迷了路,不想突然冲出一群强盗,各个手里拿着武器,向他们扑过来。 萧景躲在萧忠身后吓得哭了起来。 萧忠对着强盗说道:“你们知道我们什么身份吗?” 为首的强盗笑道:“我管你什么身份,你就是天王老子的儿子,今个也难逃老子的手掌心!识相的,赶快把身上值钱的东西掏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