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霜见拉着初锦的手,目光决然而坚定, “孩子,姨娘要走了,这一走是我自己的选择,我要去赎清我的罪孽。” 初锦知道她要干什么,想要拦住宁霜见,却在下一刻被击昏在地,她的身后出现了一人,正是青云山庄的管家高止。 高止向宁霜见行礼, “夫人。” 刚才高止来到柳景行的房间,想要将准备的工具放进来,却突然发现暗室的门开了,他知道里面的人不是柳景行,因为在他进来之时门锁着,而且云沈早己不见了踪影。他心知不妙,那迷药的作用不可能这么快就消散,或许在他们都毫无察觉的时候,这个云公子早己将他们的谈话听去,接下来的一切果然印证了他的猜测,这个人果然知晓了真相,那他就更不能被留下了,可是现在唯一的困扰是夫人已经知道了庄主做的事。 宁霜见看着高止疑惑地问道, “你是谁?” 十年了,所有的一切都发生了变化,包括一个人的容貌。 高止微微一笑, “夫人不记得我了吗?我是高止啊。” 宁霜见低头寻找着从前的记忆,这么多年,她见过的人只有柳景行,渐渐地有些人就落在了记忆深处,不再回想。突然,宁霜见的记忆中出现的高止的影像,模糊的面容与眼前的人慢慢重叠,脸上忽而闪现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高大哥,是你?” 高止看着宁霜见,恍若隔世一般,这一隔就是十年的距离。 “难为夫人还记得我,我也老了,夫人竟没认出我来。” 宁霜见轻轻叹了口气,眼中显出了万般沧桑,她躲在这暗室里很少遭受到世间的人心险恶,却在日日夜夜的痛苦折磨中失去了往日的纯粹。 “我们都老了。” 这一句话,隔着十年的时光,尝遍了人世沧桑,言语中尽显无奈。 岁月从来没有放过谁,转眼间,他们都老了。 “景行做的事,你一直都知道?” 宁霜见站在那里,看着这个老大哥,虽然她已经确信了答案,可还是带着那一丝丝的希翼,如果这一切都不是真的,或许她还有活下去的理由,她在问高止,也在问心里的那个自己。 “知道。” 这一声“知道”,所有的一切便尘埃落定。 高止不忍心宁霜见对柳景行失望,可所有的一切也都是事实,其实他们谁也无法再骗过谁,在宁霜见知晓真相的那一刻,所有的争辩都显了苍白,所有的疑问都有了答案。 是她不敢承认,还是她始终过不了心里的那道坎,那个拦着的人是对她矢志不渝的柳景行。 “我明白,无论景行做什么,你都会帮他,可是这一次他真的做错了。” 高止反而一直都很淡然,无论是在他第一次知道柳景行所做的事,还是现在在宁霜见的面前吐露真相,他一直都站在柳景行的一边,从未有过犹豫和迟疑。 “错又如何?对又如何?庄主他爱夫人,为了夫人,哪怕背上千古骂名也再所不惜。” 何为对错,不过是每个人的立场不同,于柳景行来说,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宁霜见茫然地盯着高止,自言自语地说, “我知道,可是景行还是做错了,他不应该为了我做这一切。” 宁霜见回过神来,低头看向了倒在地上的初锦。 “高大哥,这个小公子他是我的亲外甥,答应我,不要伤害他。” 高止看了一眼初锦,这个人他知道不能留,可是夫人已经嘱咐他不要伤害这个人,那他就得重新考虑,只是记忆而已,可以拥有,也可以失去,高止的眼中闪过一道不易察觉的光,向宁霜见微微额首。 “是。” 说完,宁霜见向暗室的门外走去,她要去那个阔别十年的外面的天地,不知这是几月份了,不知她十年前亲手栽下的那株紫菀花是否还会盛开。 “夫人,你要去哪里?你不能离开这个暗室啊。” 高止连忙叫住了宁霜见,头上微微冒出冷汗,他虽不知宁霜见的病到底是什么,但是从柳景行让宁霜见躲在暗室里来看,她应该是不能出去的。 宁霜见走到门口听到高止的话停了下来,却没有回头,迎着那扇门的光站立着,柔弱的背影与光融为一体,此时此刻,他俩都明白,谁都不可能阻止她。 “我不能让景行继续错下去了,既然一切因我而起,那就由我来结束吧。” 是该结束了,他们的罪孽都太深了。 许久不见的光对于一个在暗室里待了十年的人来说,太过刺眼,宁霜见用手遮挡着眼睛,透过手指的缝隙,她感觉到了光的明亮,过了好久,她的眼睛终于适应了屋子里的光线。 十年太久了,久得她都忘记了光是什么样子的。 原来有生之年,她还能有幸再看到这么明亮的光,她终于不再是躲在阴暗潮湿的暗室里的鬼,而是同样拥有着暖阳的人。 外面有人群的嘈杂声,熙熙攘攘,好像围着很多人,宁霜见打开门,那一瞬间,一切都亮了,回到这个阔别已久的 宁霜见微微抬眼,嘴角露出一丝凄美的笑容。 今天是个艳阳天啊。 天上的太阳要让所有的污秽都驱赶而去,让所有的罪恶都无处可藏,它本该是让所有人都向往的光明,可是此刻的它对于宁霜见来说是多么残酷。 向生而死,向死而生。 她早就是该死的人了,只是还有着那么一丝希望,苟延残喘至今,可现在希望破灭了,露出了掩藏着的残忍的真相,她不是该活着的人,她活着,反而给更多的人带来了苦难,所以这一步她该迈出去的。 在她出现的那一刻,所有的一切都安静了下来,人们都盯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人,都在疑惑这个面目全非的女人是谁,为什么会从庄主的屋子里出来,她的那张脸真是恐怖啊。 正当宁霜见要走出来时,一声撕心肺裂的喊声朝她吼出来,带着绝望和害怕,熟悉的声音传来,宁霜见抬起头,朝柳景行莞尔一笑,她深爱的丈夫此时就在那里,以往的风度翩翩现在却变得狼狈不堪。 柳景行紧张地盯着爱妻,霜见这么会突然出来,他知道霜见出来会面临怎样的后果,所以他不能让霜见出来,他紧张地看着初锦的一举一动,就怕她突然出来暴露在阳光下,他爱他的妻子,他不能让妻子死去。 赌也不敢赌,想也不敢想。 “霜见,快回去,你不能出来啊。” 柳景行一遍遍地吼叫着。 第一次,他在人面前风度全失。 第一次,他像个疯子一样哀哀欲绝。 第一次,他对深爱着的妻子发了火。 那个他疼在心里的,捧在手上,连一点伤害都不敢让她承受的女子,就站在他的面前,稍不留神,她就会在他面前消失,无可挽回。 因为珍惜,所以害怕。 容貌这种东西,或许在深爱着一个人的眼中真是微不足道的吧,毕竟所有都在像看怪物一样的眼神看着宁霜见,唯独这个男人,眼中是任谁都动容的深情,可撼动天地,一眼万年。 他不是那个耍着阴谋诡计的凶手,他只是一个深爱着妻子的丈夫。 执着,或许就是她因为他所以留恋这个世间,或许也是他因为她一念之差选了一条不归路却从未后悔。 他守了情违了义,英名扫地,但他不在乎,他在乎的一直都只有那个人。 在柳景行喊出宁霜见名字的时候,柳知微也愣住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面容可怖的女人,和记忆中温柔美丽的娘亲没有一点相像,如果父亲没有喊出娘亲的名字,他只会以为父亲私藏了一个别的女人,可确确实实父亲朝这个女人叫着娘亲的名字。 衣袖被人轻拉了一下,柳知微低头,看到了妹妹脸上同样的眼神,看着那个女人小心翼翼地问他。 “哥,她真的是娘亲吗?” 是娘亲吗?他也不知道,他希望是,因为他真的很想娘亲,可他又希望不是,因为他无法想像这十年来娘亲活得有多么痛苦。 在宁霜见走出来的那一刻,他竟然以为那是一个刚从黑暗的深渊里爬出的恶鬼,十年病痛的折磨,让宁霜见日渐消瘦,形容枯槁,不成人形。 宁霜见也看到了柳知微和柳时雨,直觉告诉她,那就是她的一双儿女,宁霜见的脸上带着慈爱的笑,朝柳知微和柳时雨张开了双臂。 “知微、时雨,过来,来娘亲这里来。” 柳知微在犹豫着要不要过去,可是柳时雨却没有丝毫犹豫地向宁霜见走去,毫不在意旁人的指指点点,义无反顾地向娘亲走去,她并没有受到蛊惑,只是心里有一个声音在指引着她,告诉她那是她日思夜想的娘亲。 同样温柔的声音,就是那个哄着她入睡的声音,容貌变了,但声音没变,这个声音那般熟悉,让她坚信那就是她的娘亲。 柳时雨猛得扑入宁霜见的怀中,泪不知什么时候早已流了下来, “娘亲,时雨好想你。” 这一声,道尽了所有的想念,久别重逢的母女紧紧相拥,她们其实一直都在一座山庄之内,却仿佛隔着天涯海角。 柳知微缓缓地走过去,他呆愣在那里,不知该说些什么,他也很想娘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