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敲开冷宫的门,嬷嬷显然已经不再意外,微笑着迎了两人进去,陪她们前往端顺容住处时顺道说了一下端顺容这几天的生活。端顺容不是娇生惯养之人,来的前两天便和丹娘一道把屋舍收拾了出来,因为缺少扫洒工具,不仅和嬷嬷来往甚密,还和隔壁的老宫妃主仆二人熟稔起来,现下不止屋舍洁净,她们甚至还在院中种下了两畦菜秧子,估计再过一周就有的吃了。 朱碧听着就笑了,“不愧是端顺容,性情柔顺却坚韧,在哪里都能安静扎下根来。”赵玉霂虽然不知道种菜洒扫如何能获得嬷嬷们赞许,但是自己母亲被夸,她心中自然而生了一股得意,更着急地往前快步走去,她方向记得牢,虽然只来过一次,却已识路,老嬷嬷见她转弯之时很是熟练,便也不再阻拦,任她跑去,自己接过了朱碧手中的食盒,慢慢与朱碧跟在后面,边走边聊天。 在赵牧、赵玉真、赵玉霂来冷宫前,来冷宫打点的正是朱碧,而在更早前,朱碧便已与郭嬷嬷相识。郭嬷嬷进宫早,不喜与人交际,早先在膳房做事时因为嘴笨总被安排重活,长期蹲着洗碗,累得厉害时站都站不起来,后来辗转到过浣衣局、不受宠宫妃的宫阁,所做之事也尽是粗使之活,苦楚了二十余年最后去到冷宫方才安顿下来,在这里虽然要管的事情杂乱,但与人交往不多,并且好歹升作了管事嬷嬷,手下还管了个粗苯的小丫头。郭嬷嬷对这里的生活很满意,帮助端顺容便也有些发自内心的真诚,毕竟她能调到冷宫做管事嬷嬷还有朱碧的功劳。她与朱碧是老乡,同来自于南边理州县城,那里人勤快老实,只是大多数不十分精细,能被选入宫中的不多,朱碧入宫时便被分在了浣衣局,一进去便见着郭嬷嬷寒天手肿得如萝卜,蹲在井边连热水也没兑地老实洗衣,心下同情,待回屋中见郭嬷嬷床位正在她旁边,便暗暗放了冻疮膏在她枕下,郭嬷嬷用了冻疮膏,对朱碧却依然不搭理,朱碧对这老乡便也淡了心思,只是心善,仍然在她被欺负时去帮她,只是郭嬷嬷并不领情,时常躲开,直到有一次晚上睡觉时,郭嬷嬷在她枕边低声叮嘱:“碧丫头,你不要管我,省得被连累”,才明白,这老乡并不傻,只是耿直不爱理会是非。后来,王皇后入宫,朱碧被分给了过去,很快就因老实、善良又机灵被皇后留在身边做了大丫头,之后借着机缘,用自己私下攒的钱和大侍女的人情,帮郭嬷嬷在大管事那里换了冷宫的清差。 两人虽差了十来岁,却很是谈得来,不多时,郭嬷嬷便将冷宫中仅有的老宫妃的情况说了个仔细。老宫妃过去是个修仪,姓詹,进了冷宫后便不再唤原先的封号,只是郭嬷嬷敬她的人品,唤她詹修仪,身边只有一位和她同一处出来,自幼相伴的贴身侍女锦安。詹修仪不止会伺弄花草蔬菜,还能读书、会刺绣、制衣、改衣,并且不是为了打发时间,而是十足热爱,把冷宫生活过出了归园田居的意境,郭嬷嬷很喜欢她的院子,常去那里坐坐,和她、和锦安说话。端顺容进了冷宫后很快便发现詹修仪好相处,不止如此,两人老家都属于覃州府,可聊话题更多,这几天冷宫倒是过得颇为热闹。 朱碧更是松了口气,“不想尽如此巧合,可见人生玄机。”两人说着便到了端顺容处,跨进院子发现赵玉霂竟早就到了,现在正与母亲拖着手在院中看母亲和丹娘的劳动成果。朱碧施了一礼,笑盈盈地将餐盒递给丹娘,端顺容与丹娘上午忙农活,中途匆忙去取了膳,正巧还没来得及吃,于是便也不客气,只管洗了手进去用膳,朱碧与郭嬷嬷在院子里扎起袖筒,备起柴火来。 进了内屋,端顺容便要问玉霂话,玉霂却只催母亲快吃,端顺容不再多话,速速吃来,用完了膳,便拥赵玉霂进了自己的内室,如以往午休时一般,搂了玉霂在怀中躺在床上说话。 端顺容摸着赵玉霂枕在自己胳膊上的小脑袋,问她:“孔嬷嬷这几日教授了什么?可还适应?” 赵玉霂嗯了一声:“孔嬷嬷教了礼仪,前两天讲了许多大道理,被母后骂了,今日改了课,母后许了,父王也许了”。 端顺容好奇:“课程与以前嬷嬷安排得不一样吗?” 赵玉霂摇头:“不一样,以前只是礼仪、女红、女德,现在孔嬷嬷在这些课程之外,要带我们学插花、烧火做饭、剪布裁衣,还要让我们跟太子哥哥他们一起上蒙学,还要去打蹴鞠、学投壶,哦,还要学算术呢。” 端顺容听着心中震动,却担心女儿是否喜欢,又是否会太辛苦:“那我们玉霂可喜欢这些课?学了可觉得累?” 赵玉霂回道:“喜欢呀,讲道理的课我听着瞌睡,这些课都好玩,玉霂听着都不觉得困”,想起了什么一样:“母亲,孔嬷嬷停了女德课,她说道理她前两天已经讲完了,后面不需要再上,道理这些,我们自己动手去做,再加上蒙学便会自己懂了、放进心里去。” 端顺容心中肯定,却再追问道:“你母后私下可与你说了这些课程安排的理由?” 赵玉霂道:“母后只是问我喜不喜欢,愿不愿意学,我说喜欢也愿意学,还愿意为天下女子的表率,这样可以帮母亲。” 端顺容心中柔软得如春日下半湿半干的泥泞,窝心得不得了,两只手都搂紧了女儿,在她小脸蛋上亲了好多下:“玉霂现在不要想着帮母亲,母亲会自己帮自己,以后好帮你,等你大了,母亲老了,你再帮母亲,可好?” 赵玉霂嗯道:“母亲你对我最好了,我们现在以后都要互相帮助。” 听着她奶声奶气却无比认真的话语,端顺容只觉得身在花地中,被阳光照着,无比安宁、无比踏实,心中充满了幸福,这幸福溢出来,连着眉梢眼角都弯了。 赵玉霂被母亲拍着,闻着母亲的味道,很快便缩在怀中睡着了。这是这些天来,她最踏实的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