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前世,兰望做佣兵时,接的任务无非就两种:处理死人的和处理活人的。 处理死人的任务很简单,把目标做掉就行了;处理活人的任务就要相对复杂一些,条件更多顾虑也更多-- 因为死人是不会说话的,只有活人才能说话。死去的被暗杀目标或许意味着大笔的赏金,但一个死去的间谍却是没有任何价值的。 从情报战的角度看,一个被捕的敌方俘虏只有活着招供了,才能真正地为我方下一步的行动提供线索。 这也让兰望临时改变了主意,没有把铁钎插进黑衣老者的嘴里、喉咙间或是心脏中。 我们的穿越者知道,这个现在已经半死不活的俘虏还尚未被榨干剩余价值。所以,他现在还不能翘辫子。 自穿越以来被藏在暗中的黑手暗算了这么多次,兰望的心中早就淤积着一团火,一团复仇之火。只要一天不找出到底是谁想要对兰家长房不利、对兰家大少不利、对穿越者不利,兰望就一天不能安睡。在老鹳街大开杀戒固然痛快、解气,可是之后的善后工作同样重要。杀戮可以震慑对手,可是要揪住潜藏鼹鼠的小尾巴,这调查的线索就不能断了。 兰大少爷还不清楚这个黑衣老者到底知道多少东西,但是傻瓜都能意识到这老东西还有存货没吐干净! 于是乎,兰望也不多和这个俘虏废话,而是直接在老者侧颈处狠狠劈了一掌、让他一翻白眼昏了过去,之后拿出随身携带的银针扎进老头手脚和心脉处的几个穴位,止住了他伤口的出血并限制了他的行动能力。之后,老雇佣兵七手八脚地把老人扒了个精光,从扒下来的黑袍子里又抖落出两把短刃、七支飞刀、五包乱七八糟的毒药外加各种零零碎碎的小钱。这还不算完:兰大少爷又把老头赤裸的身体从上到下检查了一遍,每一寸肌肤每一根汗毛都不放过,就连嘴巴、鼻孔和肛门都不例外,就这样又找出一袋伪装成膏药的、贴身藏在左大腿内侧的毒药。 “果然是蛊毒宗啊,浑身上下一件正经兵器都没有,全是夹带的私货!” 兰望一边耻笑着,一边扯下茶楼会客厅里的窗帘,搓成绳索把老头捆了个结实,完成了捕捉俘虏的最后一步。 兰大少爷之后又简单地搜索了一下茶楼内部、找到了一个藏有大量帮派内储蓄的小金库,就立刻提上捆成一头待宰牲畜也似的黑衣老头—啊不,裸体老头—匆匆忙忙地离开了“凶杀现场”。 至于剩下的那些边边角角的财物,就当是送给前来收尸的人的一点劳务费吧! 阳关镇这座城虽然在令朝算是一座大城,可是在规模上和原位面那些动辄五环六环七环的现代超级都市还是没法比的。在这样一个相对狭小的聚落中,任何大的消息都可以传播的很快,遑论一起骇人听闻的集体凶杀案。 所以当兰望戴着草帽、拖着草鞋、用铁钎挑着两个巨大的、盖着草席的竹筐扁担,伪装成进镇卖货的小农民一扭一扭地慢吞吞回到文佳工坊门前时,整个城西和城南都已经躁动起来,街头、码头、酒楼、茶馆和住宅里,到处都有好事者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到处都有人谈论着老鹳街上刚刚发生的血案。 “你们听说了吗,连涣水都给染红了!” “可不是么,老惨了!我之前去遛弯儿,离着老鹳街还有三个路口就闻到一股血腥味儿,本来以为是哪家屠户在杀猪宰羊,没想到......后怕啊,真是后怕!“ ”他们说整个江龙帮总堂被杀了个一干二净,一个都没剩下!那可是好几百条青壮啊,就算是几百口猪也得宰上几天吧?!“ “我也在纳闷儿呢,这凶名赫赫的江龙帮难道全是废物点心不成?!你说说,一盏茶的工夫杀光几百号人,就算是天兵天将也做不到啊!” ”我有个表弟在衙门当差,他去老鹳街上收尸的时候亲眼看见的:那个不可一世的崔帮主都被人捅穿了眼窝!“ ”好家伙,这是谁的手笔?江龙帮可是涣水和大江中游的黑街霸王,官府都不敢惹,更别说其他臭鱼烂虾了!更别提这江龙帮总堂在老鹳街上的生意还有兰家二房罩着,你说这......“ ”啊呀,噤声噤声!兰家的舌头,嚼得的吗?!“ ...... 兰望对自己的“杰作”所产生的恐怖宣传效应十分满意--自己在这次行动中的火候把握得很好,虽然没有多出彩,但也没有犯任何致命的错误。 我们的穿越客就这么挑着扁担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工坊大门,迎面正巧碰上了正在实验室外面阴影处乘凉的李主管。 “这谁家的小孩儿啊,这儿不是做生意的地儿!还拿根铁棍儿当扁担,也不嫌沉!赶快走------兰......兰大少?!“ 兰望顿时觉得这个穿越过来的理科生得想办法好好看看眼科了。 “别声张!生怕外人发现不了还是怎么的!”兰望沉声制止,“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文老板在吗?“ ”文老板现在不在工坊,可能是回家去了。“李长亭面露难色。 ”带我去他家。“兰望说。 ”啊?你确定?“ ”当然,你觉得我像是在开玩笑吗?这扁担里面装着的可是重要货物,目前只有你我二人和文王爷能看!“ ”......行,我去实验室交代一下,把学徒们都打发了,再把门锁上。“ 两个穿越者走在阳关镇午后的大街上。 ”我一听到路边茶棚的伙计说老鹳街那边出事了,就知道肯定是你得手了。“李长亭用一把芦扇给自己打着凉风,”你这速度够快的啊,几百号人眨眨眼的工夫就全没了!看来以后我李某人还有文掌柜的安全就得靠你了!“化工部主管打趣道。 ”不过你今天对文掌柜使激将法时说的那些话,我隔着老远可都听的清清楚楚。你胆子可真大啊!我来文佳工坊混饭吃也有好长一段日子了,从来没见过任何人敢那样跟他说话的!人家再落魄也是个铁帽子王,哪是咱们这些平头老百姓能比的!话又说回来,你是怎么看出来他的老婆和儿子儿媳都被人害了的?“ ”这还不容易么。“兰大少爷像个行脚的苦力似的嚼着嘴里的半截干草,”我和他倒也下过好几次棋了,每一次我见到他,无论他穿什么衣服、作何打扮,他的发髻上总是插着三根红色的木刺。这种看起来像装饰品的木刺是用血古木的干材制成的,原来是江南文家子弟佩戴的一种传统饰物。这个位面几百年前文氏家族刚刚起兵建国的时候,令朝的太祖皇帝--也就是现在在位的这个皇帝的六世祖--为了纪念他们文家在打江山的过程中死去的功臣,赋予了这种饰品以“不忘仇恨”的全新寓意。每一根木刺都代表一个被仇人杀害的直系亲人,仇恨越深木刺越多,扎在发髻上则是为了时时提醒复仇者莫忘血海深仇。这种习俗在令朝刚刚建国初期还保持着,但到了后来,随着天下逐渐安定、越发歌舞升平,这种狼性极强的传统也就逐渐销声匿迹了,现在已经鲜为人知,大多数人即便是注意到了文王爷的这个配饰也不大可能会明白其中的寓意。文王爷的岁数很大了,他的长辈基本上都不在人世了,可是我看到的《官修文氏皇族志》上的记录显示,辈分比文王爷高的皇族直系亲属全都是善终,没有非正常死亡的;而与之对应的是,文王爷除了上一任皇帝外没有任何兄弟姐妹,他的配偶和他以下的血亲世系记录也好像是被凭空从史书上抹掉了一样。再结合之前我救护他孙子--也就是火轮机房文主管--的时候他蹦出的一句‘孙子是唯一的独苗’,一切也就很显然了。“ ”好家伙,你知道的不少啊!你都是什么时候研究的?“ ”当然是坐诊的时候啦!一年多来,我在医馆里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干坐着,一个病人都没有,不看书还能干嘛?“兰望一咧嘴苦笑道。 ”对了,我刚才偷听到街边传播的风言风语,说江龙帮背后的主子其实是兰家二房、也就是我那个吊儿郎当的堂兄。这件事,文老板他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早就知道了?”李主管顿时瞪大了眼睛像看着怪物一样看着兰望,“这事情在整个阳关镇怕是没有人不知道吧?这都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只是市井草民慑于兰家二房和江龙帮势大,不敢公开随便议论罢了。你不会还不知道吧?” 兰大少爷立刻意识到自己在情报收集方面犯了一个低级错误。自己一直在专注于搜集那些隐秘信息,对于这些半公开的、流言性质的情报则没有过多关注,以至于产生了情报资讯上的盲点。不过幸好,这个错误没有带来什么严重后果:在得知冲击工坊的暴民是江龙帮撺掇出来的之后,兰望就已经把江龙帮和兰家二房联系在了一起--废话,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情,前脚暴民来闹事,后脚巡防营就来拆迁?! “我确实不知道这件事。不过现在我知道了,这就够了。现在我们能确定的是,江龙帮就是我那堂兄一家豢养的一条狗。另外有一件事倒还不能确定:我这回团灭了江龙帮,顺道抓住了一个蛊毒宗的人。这个人在这个会道门组织中好像还是个高层,他声称蛊毒宗能对我之前遭遇的两次刺杀负责。我还要搞清楚我们兰家长房到底跟这个老什子的蛊毒宗有什么过节。“ ”你都遭遇过两次刺杀了?!还招惹上了蛊毒宗?!那可是江湖上的一个庞然大物,整个令国最大的几个宗门之一!“李长亭低声惊呼,“还有,你还顺手抓了个俘虏?关在哪儿了?” ”我也想知道我怎么就招惹上了这个金庸风味儿浓厚的江湖团体。“兰望皱了皱眉,”至于俘虏么......“ 他把靠近李主管一侧扁担筐上盖着的草席掀开一角。 刚才那个黑衣老者赤身裸体,被捆成大闸蟹模样,蜷缩着躺在狭小的竹筐里面。 ”我靠,你TM还挑着一个大活人!“李长亭差点跳起来,”您老人家在扁担的另一头挑的是啥?不会是人头吧?“ ”哪儿有那么吓人!“兰大少爷噗嗤地笑出了声,“都是我从江龙帮总堂小金库里搜刮来的财物,大多数都是金票,只有少数的碎金子和一点珠宝首饰。不过这些金票是钱庄的汇兑凭证,全都是不记名的,到时候咱们分头变现起来也很方便。” 兰望可以压低了声音:“我粗略看了一下,光是金票就值二十万金有余,这还不算那些硬通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