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二章——你也在怕失道寡助,对吧 “到那个时候,东京应该下着很大的雪了,半个月前有信来时就说东京天气很冷了,我到时候可能会亲自去一趟东京,如果见了雪,给你写诗带回来。“ “我也是见过的好不好?虽然诗我写得不好,但也用不着你专门写了诗给我吧。再说了,听宫里人说,这两天金陵也下雪了?““嗯,几百年里头一回,今年也挺奇怪的,连大雁宫屋檐上都积了那么厚的雪,“言铮比划了一下,结果发现隔着门板,言嵘也看不见,只好作罢放下了手,”大概有一个手掌那么厚。不过这两天又不下了。“ “一定很漂亮。不知道等我好了还能不能看见雪。” 他们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话,好像刚才谈论决定的事情不过是小事一桩,他们努力地淡化着悲戚的氛围,只要不想发生的事情,那就一定不会发生。 言嵘说了两句又开始犯困,卢嬷嬷怕她冻着了,赶紧催她上床休息,言铮又吩咐了送了一些保暖衣物被褥和火盆,等忙完一切的时候天已经是阴沉沉的了。 他就这样坐在门槛边上坐了一会,内殿是他即将试药的妹妹,他守在外殿等待乾坤馆将需要测试的新药拿来。颜烁来的时候,他的心情已经恢复了平静。 “她决定好了?” “嗯。” “你还是由着她来了。” “不然怎么办,她要做的事情,谁还能非拦着她呢,再说了也是应该的,她倒是比我心肠还硬,我舍不得她,她却迫不及待地要去冒险。”一点都不知道他的苦心。 “是啊,她比我们都勇敢,”颜烁听出言铮话语里的不悦,坐在他旁边,眺望了一下远处,“据太医说,新药本就是由保灵丹的草药制成的,药性温和,伤害不大。” “嗯,那就好,”颜烁总能知道他此刻心里最想知道的事情。颜烁靠在另一侧,和他对着坐,其实他的工作任务也很繁忙,很少有闲暇能够就这样跟言铮并肩坐着,他看着天空忽然道,“下雪了。” 言铮回过神来定睛细看,果真下雪了,金陵以前很少下雪,今年倒是接二连三,他想,东京这个时候肯定下了很厚的雪了,上次薛城传信来时还没进东京城,不知道如今他进展如何了。 东京城也在下雪。大虞的天气较之大梁更冷,所以今年冬天也来得格外早,刚刚入冬便下了好几场大雪。薛城入东京城之前的夜晚便下了一场鹅毛大雪,第二日他们进城时,街道砖石却是干干净净。 薛城的马蹄走在长安大街时,街上空无一人,往年即便是新年里宵禁也不会如此寂寥寞,若不是自己准确无误地记得回家的路,他都要以为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方,一路走来,各地州府的境况他也看在眼里,连地方都被祸害至此,帝都自然不能幸免,因此地方对他的举措大多是支持的。 而眼前的萧瑟宛若战后,薛城知道东京城近来多灾,可也没想到居然如此萧瑟,亲眼所见时还有些不敢置信。自言嵘离开之后,他疲于应付薛继沣的连番轰炸,只能仓皇之离开东京,自请下放至冀州,做出一副退出争斗的场面。 他的确也没有闹出什么大事来,惹出这些乱局的不是旁人,正是薛继沣自己。东京一乱,大虞全境风雨飘摇,也给了他可乘之机,不断利用舆论扭转大众对自己和薛继沣二人的印象,也最终换来了相当一部分的支持,才算重新走回了东京的战局,走到了自己之前离开的地方。 薛城没有带着大部队进京,只带了一小队人马跟着自己,一行人形单影只地走进东京城,就像一汪池塘里入几片柳叶。东京城门大开,没有武威军看守,一看便是有陷阱。薛继沣难道不知道他一路北上打过来了么,又怎么可能真的拱手相让。 东京一行,必定危险重重,但薛城不畏惧,这一天总归是要来的,他要来报父皇、大哥的仇,如何迫害了父皇篡位、如何一石二鸟拉下太子、做了多少糊涂事对不起大虞百姓,这些他都要薛继沣一一认罪。 马蹄继续踏过长安大街,马蹄声回响在空旷的大街上,更显寂寥。长安大街完全失去了他往日的艳丽颜色,沉默得像一座坟。以往的东京城商市热闹,茶馆酒庄琳琅满目,脂粉香气扑鼻,围场英姿猎猎,哪怕是热闹散尽的深夜东京,也能寻到一家彻夜不眠的酒肆打上二斤美酒。 无数个坐在塔楼观月的夜晚历历在目,沉睡的东京城灯火稀疏,最亮的就是他逸王府,言嵘或许安心地睡去,或许依然在挑灯夜读,也或许在同大梁密探谋划着什么,想出一些歪主意来为自己洗白。 她觉得自己骗过他了,是啊,她演得那样好,很难不让人动情吧,他也是明知是个陷阱,依然还是跳了。喧闹的浴佛节仿佛还在昨日,言嵘大红色的华衣背影在浴佛节的光影下隐现,那个时候连明月都格外温柔,比手的糖人还要甜腻。 如今什么都没了,长安大街已经是条死寂的街道,战乱让无数商户运转不周闭门,百姓蜷缩家不敢吭声,到处都是人心惶惶,不知道武威军何时会踏破他们的门槛、抓走他们的亲人。 一行人沉默地走着,薛城领头,渡衣紧随其后,他侧目看见了一些隐藏在屋舍窗内的锋利光芒,忍不住出声提醒,“殿下小心埋伏。” 薛城点头表示自己也看到了,薛继沣是不可能束手就擒的,东京城内不知道隐藏着多少明枪暗箭等着他呢。 “随时警戒,小心周遭冷箭。”薛城吩咐身后的人,敢跟着他直接进城的大多都是胆子极大又心思缜密、甘当先锋不惧危险的人,比如渡衣,比如黄荣。 但直到他们走过了长安大街,那些埋伏者都没有下令放箭,薛城也没有追问到底为何,他的目标是躲在皇宫内的薛继沣。他很确信薛继沣不会离开皇宫,因为薛君念的尸骨被他从北魏接回之后就一直放在皇宫之内。 宫门轻易打开了,就像是故意放他们进来一般,薛城几乎能确定薛继沣此刻就带着人马守在了白玉广场,就如同上次来救言嵘一般。只不过这一次,薛继沣说什么都不会放他走。 他们兄弟二人的决战终于要来了,薛城没有下马,而是夹了夹马腹往里走去。宫门在他们一行人全部进来之后便悄然关拢,与此同时,天空之上低低地盘旋着几只白鸽,转了几圈之后很快消失在天空。 果不其然,薛继沣就在那里。 他坐在青崖殿前的太师椅上,身上站着许多将士,宫墙两侧布满了弓箭手,甚至连青崖殿屋脊上亦是如此。 重兵包围。薛城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不必为我如此大费周章吧。”“七弟可是大人物,必得重礼待之。”薛继沣开口,东京一别他们已经许久未见,他知道薛城不可能安安分分,但也没料到他们的再次会面就是这般你死我活的局面。 早知如此,当初无论如何都应该先杀掉薛城的,现在他在如此关键的时刻捣乱,着实让人生气。 “我是一行人单刀赴会来的,你应该明白我给你留了脸面,”薛城冷声开口,“如果你识时务,现在就写下罪己诏退位吧,我还能留你一条性命。” 薛继沣放声笑了两下,“什么时候轮到你威胁朕了,朕竟不知七弟何时长了本事。”“大虞全境十五州,九州已为我手,你还能调动多少人马?又有多少人甘愿为你卖命?”薛城,“我给你脸面是看着手足情份,若你执迷不悟,我可就没那么好的耐心了。” “七弟,你看看清楚,现在是谁主导的局面。”“你哪里的脸面喊我七弟?”薛城讥讽,“我生母尊为皇贵妃,又由皇后抚养长大,你不过是个卑贱婢子生出的庶子,父皇何曾打眼瞧过你?在这给我摆谱?” 薛城如今手握重兵,本身又是个跳脱性子,说话极为讨厌,加上他刻意折辱,薛继沣听在耳朵里自然愤怒。 “公然率兵造反,你又有何脸面炫耀出身?父皇若是泉下有知,恐怕也要被你气吐血吧。”“真正让父皇生气的人是你,无论父皇当初属意谁继承大统,你直接逼宫便是谋逆!此乃罪一也。” 薛继沣听他说话,嘴角扯出一个笑,“胡言乱语,妖言惑众。”话音未,有个小兵径直放出了手的箭,被渡衣一剑斩。 薛城顿了一顿,此箭没什么力道,却直接让他们由言语交涉快进到了武装冲突,“看来,某人恼羞成怒了。你是不想被人责难,还是不想让你身后的人听见呢。” “我知道,禁军已经被你清洗了一遍,现在已经都是你的人了,可大虞尚有武威军,你也在怕失道寡助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