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本就是她自己一厢情愿 曦月崩溃大哭,害怕自己哭得太丑,干脆埋进了双膝,薛子晏伸出手,无力地在她脑袋上摸了两下,“看看我,月儿,再让我看看你……”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曦月赶紧抬头,却正好看见他渐渐阖上了眼睛,“殿下醒醒!别睡啊殿下,我在这呢你看看我呀。” 尖锐的惊叫刺醒了阮浩,他靠在房门外面睡着,一听到声音立刻下意识翻身起来往别院跑,“大夫!” 大夫没有离开永王府,因此很快便挤了进去,曦月跌跌撞撞后退两步,刚才薛子晏说的两句话好像是她的幻觉一般,刹那间就消失了。 她有很不好的预感。 阮浩站在最前面,大夫不知说了什么,他眼眶一下子就红了,扑通一声跪在了床榻边。大夫们收了药箱准备离去,曦月不知道他们怎么就准备走了,人还没救好呢。 面对曦月的疑问,大夫们互相看了几眼,虽然南山堂一向看不惯大梁来的李大夫,但此刻却得出了一样的结论,一致对曦月摇了摇头,“准备后事吧,也就几个时辰的事了。” 送走了大夫们,永王府重又安静下来,曦月不知道自己是走过去的,她让跪在床榻边的阮浩先出去一下,阮浩红着眼睛,“不,我要陪着殿下。” “他不会死的。” 阮浩震惊的瞳孔跳了一下,瞬间多了光彩,片刻之后又黯淡下去,眼底是非常复杂的情绪,他的视线在薛子晏惨白如纸的脸色,不确定的问曦月,“真的吗?别是骗我的。” “我没有骗你,”曦月早哭哑了嗓子,此刻听起来憔悴非常,“他明天会醒来的。”阮浩依言站了起来,曦月冲他点头,阮浩没有立场阻拦,只好疾步走出了房间带上了门。出去之后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坐在了门边上。殿下还没脱离危险,他陷入了沉思。 曦月的确没有说谎,薛子晏虽然性命垂危,但毕竟现在还没死,而鲛人的护心鳞有危机之下挽救性命的能力。 护心鳞,鲛人一生只有一片,长在心脏的位置,用来保护他们在深海强压之下不受挤压,并且能够加快伤势愈合。只是一旦摘下护心鳞,她就再也没办法回到大海了,相当于亲手斩断了自己的退路。救下他之后他是否能够接受自己的鲛人身份尚且不知,此举实在冒险。 可是没有什么比失去他更痛,他可以不再信任自己,甚至可以讨厌她从此躲得远远的,但只要他能够平安度过余生,她也没有遗憾了,就当……就当是她的偿还。 种族不同,这段感情本就是她自己一厢情愿,怨不得他。 阮浩没有离开,而是从虚掩的门缝处偷看,曦月侧对着他,解开自己胸前的衣服,他什么也看不到,只能看到她似乎在剥什么东西。 鱼尾豁然出现,从裙摆处露出了青绿的颜色,阮浩捂住了自己的嘴以免惊讶的声音惊扰到她。鲜血不断从被剥开的边缘渗出来,曦月咬紧了牙关不肯松手,鳞片带着肌肉纤维从身上渐渐剥离,血迹浸透了她的指缝,顺着关节淌下来。 在这个过程她一声不吭,安静的环境里只能听见鳞片轻微的爆裂声。她撑在床沿边上,指尖拈着一块玉色鳞片,腻腻的血迹沾了满手,心口上宛若被挖了一个窟窿,只剩下血肉模糊的一片。绿色的鳞片逐渐合拢,将受伤的患处包裹起来,从外面看似乎与刚才并无不同。 薛子晏的手握在冰凉的掌心,像是握住了最后一丝希望。鳞片在刹那间化成雪光,烟雾般缓缓散开,笼罩住了薛子晏整个人。纵使阮浩隔了这么远依然能察觉到周边环境有一丝丝的不同,剥芽抽枝、花蕾绽放,空气散金光无数。 饶是他素来不信所谓的传说,此刻也不得不有些信了,或许这世上真的有奇迹呢,那殿下就真的有救了! 曦月脸色苍白,相较于面色逐渐红润的后者,倒是她更像个性命垂危的病人。她淡笑了一声,收留她、信任她、搭救她,可她却不得不令他失望,如此便算还清欠他的人情了。 薛子晏醒来的时候,是个天气晴朗的午后。曦月太过疲累,依然在床边睡着,薛子晏看到她没来得及收回去的鱼尾和斑斑血迹,面色毫无震惊。 他摸向自己的胸膛,那里的心跳正以从未有过的稳健力量持续跳动着,原来昨天不是他在做梦,那个书上的传说亦是真的。 没想到,这个曦月心居然如此喜欢他,他还没进行到下一步的计划,她就自己挖了护心鳞给他,倒是让他省了不少事。他沉默地躺了一会,然后翻身起来将曦月抱了上来,安顿她睡下,自己却在床边坐了许久。 他不太明白,他明明已经得到了治愈,那他还在浪费什么时间?赶紧去进行下一步的计划啊,曦月的指令已经发了出去,再耽搁下去,那些鲛人可就要逃出定州城了。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曦月醒了。 她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而薛子晏却坐在她旁边,那他应该是没事了,鱼尾还没收回去,所以他也应该早就发现了她的身份。 “殿下可以把我交出去。”看得出来他眉头紧锁,有些发愁。 “你真的是鲛人?” “如殿下所见,千真万确。” 薛子晏沉默了半晌,曦月毫不隐瞒的态度倒是有些让他意外,他重重叹了口气,“也是你救的我?” “不是,”曦月不想他因为这件事对自己有偏颇,大虞人私藏鲛人是什么下场她很清楚,如果薛子晏明知故犯,将会受到更严重的惩罚,而她就要离开这里了,不用他如此为难,所以她拒绝承认。 “我不会把你交出去的,”薛子晏忽然道,他接下来的一句话彻底击了曦月的心,“只要我还能喘气,谁都不能把你从我身边带走。” “你好好休息吧,”薛子晏给她掖好被子便急匆匆地离开了,连看也不敢再回头看她一眼。曦月本来想听听他去了哪,可是不知怎的她真的好困,眼睛闭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薛子晏痊愈,阮浩只来得及高兴了一会,很快被他后面的话震惊到,“什么?你要保曦月,你知不知道她是谁啊,被人发现了你都自身难保,还保她?” “我知道,但她见我遇险便肯豁出性命搭救剥鳞,我若是井下石于心何忍?”“这不正是你所筹谋的么殿下,若非为了她的护心鳞,咱们怎么会留她至今?” “该筹谋的我不会忘记,但我不想再伤害她了。” “杀害她的族人,她会心甘情愿的留在咱们这么,殿下这根本就行不通,天底下女人这么多,你何必非要这个鲛人呢?” “我有分寸,你只管按我吩咐去做就是了。” “殿下我真搞不明白你在想什么,明明是你自己这么决定的,现在突然反悔事情怎么控制得了?殿下三思啊。”阮浩还是不同意,和他爆发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争吵,“城里那些鲛人你抓是不抓?抓了他们还能活么?曦月会怎么想,她能安心待在这不为他们报仇么?” “我不会让她知道是我做的。” “天下无不透风的墙,你又能瞒得了几时?你别鬼迷心窍了!鲛人就是鲛人,和咱们不一样,不能招惹!若非这两年相处,曦月于我们而言不也是普通鲛人,殿下欲杀之而后快么,为什么非要掺杂私人感情呢,杀了她以绝后患!” “你小子不准背着我伤害她,听到没有?我自有安排,你不要擅自行动!”“可是……”“再多说一句,”薛子晏是真的生气,“你就给我滚。” 阮浩忍着怒火不言,场面有了短暂的沉默,就在这时房门忽然开了,曦月打开门一脸疑惑地盯着他们两个,“你们在吵架?” 薛子晏盯着她,她已经收起了鱼尾,“怎么光脚出来,地上凉。”说罢上前将她抱起来,曦月解释,“我听到阮浩的声音很着急,以为你出事了,结果你们好像在吵架?” “没有的事,我是在和他争论今晚吃什么,他非不让我吃炙猪肉。”他一边说一边往里面走,阮浩在后面无奈捶墙,小声嘀咕,“我看你以后怎么圆谎!” 曦月神色如常,依然同往日一般给他研墨铺纸,但她已经准备明晚就趁着虞花节离开,所以在做这些平常一直在做的事情时格外舍不得,神情恍惚显得有些手忙脚乱。 薛子晏写了两个字,忽然道,“诶,今日怎么没茶?”曦月回过神,“我忘了,马上就拿来煮。”说罢便急匆匆地出去。 趁着她离开的片刻,薛子晏把早已写好的一张纸对折,阮浩见状不动声色地进来沉默着接了,和曦月擦肩而过的时候还不忘弯起嘴角,表现得与往常无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