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章——放心,你们一个也逃不掉 言嵘重新望向早已混乱作一团的城楼,那里已经没有她要找的人了,她深吸了口气,重重地咬了他的名字,“薛子晏。” 颜烁已经下令开打攻城,言嵘所在的地方的确很碍眼,投石机扬起的烟尘,射出的乱箭嗖嗖地在身边环绕,冯兴志的人手勉强抵挡着旁人的攻击。 “撤,”言嵘冷静开口,脸上的泪痕都还没有干透,她强撑着精神吩咐,“冯副将带着人手跟我来。” 正面攻城交给颜烁,抓人就交给她去办吧。耽搁许久的计划,得重新开始,伤害的人命也得人命还。 来青城之前他们就有事先做过勘测,而且还有薛城暗相助偷来的城防图,取城是自然轻而易举的。 可以说只要城内的士兵愿意放下兵器投诚,生路便摆在眼前,而若是负隅顽抗、一味愚忠,那可就难说了。 毕竟镇北军有不少是当年败、不得不撤走的青城人士,他们对青城的熟悉程度不可谓不可怕,就连城后有几条隐蔽路线可以逃跑他们也了如指掌。 不出意外的话,在攻城进行到一半就会有薛城的人马从毗邻的冀州赶来,言嵘没有犹豫便带人扑向了唯一一条放松警惕的路线,那是他们故意留下的陷阱。 不管薛子晏如何老奸巨猾,事情一旦败他舅不得不走,而青城之战本就是大梁众望所归。 而他也必将也只能走这条路,因为其他路都被薛城的人在昨天就拿下了,石、枯木、断崖,各种意外情况做得很像真的,就算事后引人怀疑也没有确凿证据。 薛子晏他们一开始还在全力抵挡,可是久等援军不至,他不打算与城共存亡,因此在城百姓面前装模作样作了一番讲话,说明大虞绝对不会弃定州百姓于不顾,鼓舞了一阵民心之后便见好就收地溜走。 他不担心百姓事后反应过来骂他卑鄙无耻,第一,他不在乎别人对他的评价,就算天底下所有人都说他狼心狗肺道貌岸然,都无所谓 他在乎的人已经没了,他想过的生活也已经没了,这也正是他决定杀掉言嵘的最重要原因。他得不到的,任何人都别想得到。 其次,他也没把话完全说死,毕竟他说的是大虞不会放弃百姓,他是不屑于牺牲自己去保护那帮愚昧无知的东西的,要是有别人愿意当那个傻逼,他也管不着。 要是那些百姓最终被大梁杀害了,他们要责怪的反正是整个大虞,而不只是他一个人。 况且还能再次摸黑大梁一把,以君子之道治国者,践踏百姓,传出去该是个多么好的传闻呢,可比他所谓的赖账翻脸不认人好多了。 届时,还会有谁记得他呢,他就可以安然无恙地抽身出去,远离如今这个是非之地。 当他们仓促离开的身影出现在言嵘视野里时,她揪住了缰绳,手掌的寒意通过缰绳传到了身下马驹,它踢了踢掌钉喷了个响鼻,有些怒意地对着逐渐跑来的人们。 苏寅开始缓慢拔刀,朴刀刀壁碰撞刀鞘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残酷无情,刀刃的寒光刹那间映过他的眉宇,露出冰冷的杀意来。 薛子晏勒住缰绳顿住,“是你?” 居然这么快就追过来了,他还以为没能杀死她,至少干掉了一个她宝贝侍女也能拖住她的,看来在这位冷血无情的大梁公主眼里,没什么能真正触动到她啊。 “永王殿下看到我似乎很惊讶,”言嵘面无表情,“还是永王殿下觉得,一个侍女便可让我方寸大乱呢?” “难道不是吗?”薛子晏不屑道,“不然公主殿下为何亲自来此,难不成是为了庆祝本王脱身?” “你想多了,我是为取你项上人头才来的。” 听她话毕,阮浩便开始拔刀,“殿下你先走,我来拖住他们。”“想走?”言嵘,“放心好了,你们一个也逃不掉。” 她的声音放得很慢,且毫无灵魂,就好像追命的无常一般,根本不屑他们的所作所为。 镇北军守住了他们离去的全部方向,就薛子晏所带的人手根本不够人家塞牙缝的。当然不能硬拼,“你想怎么样?” “我说过了,取你项上人头,”言嵘,“祭奠亡魂。” “就凭你?” “凭我。”在言嵘说话之前,苏寅驱马上前了一步。 言嵘继续道,“你有两个选择,其一,只要你胜了这位小爷,就放你走,怎么样,公平的机会你要是不要。” 薛子晏不知道她之前射出的弩箭有毒,自然满口答应,“大梁别食言自砸招牌便好。”生怕言嵘反悔,瞬间冲了过来。 苏寅不过两招,薛子晏便明白大事不妙,他一运气就察觉浑身无力,肌肉酸疼,气血逆流大有吐血之意。 不太对劲,他肯定毒了!他不曾吃过什么奇怪东西,是了,那只弩箭。 薛子宴立刻放缓情绪,捂住了心口,“第二个选择是什么?” 认怂倒是很快,言嵘道,“其二,杀了你身旁这位看着忠心耿耿的下属。” 她指的就是阮浩,在刺杀的时候她见过他,是个挺厉害的选手,连苏寅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阮浩横刀在前,“你少挑拨离间!我是不会背叛我们殿下的!要杀要剐痛快点!” “哦,这么忠心耿耿,”言嵘面色岿然不动,嘴角扯起一个胜券在握的笑,“可惜你跟错了主子。” 她的视线到阮浩身上,再到阮浩身旁的薛子晏身上,引得阮浩也跟着看向了薛子晏,后者正匆匆忙忙挪开他的视线。 虽然准瞬即逝,但还是被阮浩察觉到了,“殿下?你……”“你什么你,我对你怎么样你心里还不清楚吗,”薛子晏简直要被他气死了,“那个女人一句挑拨你就不信我了?!” “没有的事,殿下,”阮浩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居然怀疑殿下对自己的恩情。 “那还不快去!” “是。”阮浩得了令,迅速纵马带着一拨人马往前冲去,苏寅不甘示弱继续上前,两人相向而行互相碰撞,刀剑相交擦出了刺耳的声音。 一个回合没能分出胜负,二人等到距离接近便飞身而起缠斗,苏寅憋足了一口气连连下刀,一时间难分胜负。 众人的视线都聚焦在他们二人身上,薛子晏却准备此刻先行溜走,他了箭,箭簇上又淬了毒,导致他无法运功动怒,刚才那一下已经很让他内里郁结察觉烧心不已了,那个女人果真狠毒! 发现薛子宴动作的言嵘并未下令让镇北军直接拦住他,而是慢悠悠地开口,“我毒者,三日之内不解将气血攻心而亡,七窍流血、牵机蜷曲,惨无人样。殿下,当真不要自己的性命了?” 言嵘没有看他,只是坐在她的马背上理她的缰绳。 “你到底想怎么样。”薛子晏不想死,所以只能被迫停住。 “想取你的项上人头。”言嵘还是那句话,不杀薛子晏难以平复她的怒火。 “那跟毒死我有什么区别!你以为我会信你?”认输了还得受她羞辱,倒不如真被毒死来的好。 “是没什么区别,”言嵘,“可我劝殿下还是别抱有幻想了,其他州府是不会来援助定州的。” “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言嵘终于转过头来,正好与薛子晏的视线对视,“殿下以为,派出去报信却迟迟不归的信使去了哪呢?”难不成是去山坡上野餐郊游了么。 言嵘多有狡诈,善诡辩,薛子晏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不能信她。 言嵘看出他的疑虑,像是知道他为何如此,继续扔出爆炸消息,“殿下不妨猜猜看,派出去的信使如今该走到哪座山头了。大梁最近是多风的日子,与定州毗邻的凉山恐怕山火旺盛,难以翻越。” 她居然知道自己派人是从凉山绕道的!看来,信使们早就入大梁手,自然是不会有人来援。 而且他之前擅自行动刺杀言嵘,也已经失了薛城的援助,他本来还是不想归还那批人马的,只是薛城拿曦月身份之事要挟自己才不得已归还。 如今他心里有了防备,又与大梁约定在先,更不会来援了。 眼下该怎么办才好。 他愣在那里,阮浩却不打算继续纠缠,借着一个假动作得以脱身,立刻拽着薛子晏离开,“殿下快走!” 跟着他们走到这里的人只剩下两三个,得先突围离开包围圈才有活路。 “放箭!”言嵘不再气定神闲,而是扯着嗓子发号施令,命令掷地有声且洪亮,甚至因为音量太高感觉嗓子有些酸疼嘶哑。 她就不信了,重重包围还能让这家伙跑了,她今天就要他薛子晏死!要千方百计折磨他到死! 剩余两人接连箭,连一声惊叫都没有来得及发出便闷哼倒地,从马背上摔倒坠到了地上。 只有阮浩带着薛子晏从面前躲过,言嵘继续命令放箭,冯兴志命令镇北军摆阵,盾牌竖起,长矛对准来人的方向,弓箭手在前一排半蹲士兵身后间隙待命。 一声令下之后便群箭如雨,生生在后山形成了一个小型战场,或者说是一场单方面的碾压和屠杀。 两拳四手到底是肉体凡胎,又并非绝世天才,刀兵箭弩之下安得生还。 言嵘眼睛一点都不眨,死死地盯住这个场景,看那些羽箭是如何一根根扎进血肉之躯,摧毁掉他们。 箭雨终停,阮浩身数箭,终是抵挡不住单膝跪倒在了地上,他身后是死死护住的、毫发无损的薛子晏。 “阮浩?”薛子晏的手刚刚触碰到他肩膀,后者就从嘴角涌出了血液,其量之大,简直不像是吐血,倒像是吃了一碗不太合胃口的汤,此刻正在哇哇地吐。 “殿下,”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流血就更是严重,薛子晏赶紧让他别再说话了。 “殿下,”阮浩要说话,他勉强用力笑了一下,其实他刚才在言嵘挑拨离间的时候看到薛子晏的表情了。 在那个大梁公主说话之前,他就很担心殿下该如何脱身,也为了更全神贯注地听清殿下给他的指令,以便他有什么突然的想法。 因此他便一直盯着殿下看,他当然可以看到薛子晏听到可以拿他的性命换自由时的一闪而过的欣喜了。 失望是肯定有的,没想到他甘愿为之付出性命去保护的人,居然一有危险就想拿他出去抵命。没有人希望自己是个可有可无可替代的人。 可是,不然还能怎么办呢。 如今梁国大军压境,兵临城下,殿下在城内没有足够的人马兵力,也没有足够的口粮和医药,这仗打下去是个必输的局面。还不如此刻趁着混乱赶紧逃跑。 反正他的性命也是殿下捡回来的,他曾是个混江湖的人,做过一段时间的摸金校尉,换句话就是个盗墓贼,在江湖上东学一点西凑一点地练了一身还算不错的功夫。 可再大的蛤蟆到底都是个蛙,朝廷查出盗墓一事,花了很大力气整顿,导致那段时间很多同行都丢了饭碗。 他实在是饿得难受又没别的本事,忍不住故技重施,结果就被逮了个正着。 若非多年跑江湖练就的逃跑本事,恐怕小命就交代在那了,可是他也没好到哪里去,饥寒交迫,身上还带着伤。 伤口溃烂发脓没有郎敢治这么一个看着就不像好人的家伙,他以为自己那个时候就会死了。 一顶破烂斗笠,一身褴褛黑衣。遇到薛子晏的时候,就是这么个装扮。是谁都见了想嫌恶地挪开视线,抱怨今日运气不好撞上这么倒霉的事情的家伙。 可是这个脸蛋苍白如纸、命运亦是如此的瘦削男子,挑开了他的厚重轿幔,吩咐人给了自己两个还热乎的白面馒头,饱了垂死之人的腹,让他活了下来。 所以他这条命就是薛子晏救回来的,谁都不能要他的命,但薛子晏可以。 所以,只要他用得着,他想收回去,阮浩随时都可以把这条性命交还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