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有的是比性命更重要的事 “没、有、主、使。”关百初一字一句道,“你是聋子吗,我说陆望狗贼该死!每一个大梁人都不会放过他的。”“好,好,好,既然如此,我们也有的是办法让你开口。”薛城接过鞭子蘸了盐水狠命抽了两下,鞭鞭在伤处,疼得关百初连连惨叫。 趁此机会,薛城弯下腰低声道,“随便咬一个上家出来顶罪,我这是在救你!你不想回去了?” 关百初从痛苦回神,有些迟钝地转向他,听清之后勉强露出一个笑,原来薛城也知道此事内情了。那就好办了。他不知道有没有其他兄弟被抓,不过他们都是大梁精心挑选的敢死队成员,绝对不会开口说一个不合时宜的字,所以只要他这边守住了,公主就一定没事。 现在他被抓,薛继沣肯定会让他说出幕后主使是公主,他不仅不能回去,更要将与公主的任何联系都断得干干净净,绝对不能让薛继沣寻到任何机会说公主与此事有关,“你以为谁都像你们虞国似的,有的是比性命更重要的事,我既然被你们抓了就没想着要活着回去,叫我背叛大梁?做梦!” “大梁到底有什么好的,你现在被关在这里受苦,你口的大梁又能做什么?高高在上的梁帝能来救你么?能减轻你一分两分的痛苦么?不能!我记得你是沧州过来的,沧州自入我大虞管辖以来,大梁可曾管过你们一丝一毫?大梁早就把你们忘了!苦苦支撑又有何用呢。” “谁说无用,沧州如今已经不是你们的沧州,月城,”关百初说到自己的故乡眼泛泪花,“月城已经回家了,重新归属大梁了!” “那又如何,你死在这可就见不到你朝思暮想的月城了,你的人生还长,难道你不想得一大笔钱置办点房产地皮,在老家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么?人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别人口的气节牺牲掉自己的性命是最愚蠢的,这世上这么多人谁不是为了自己活着?偏你要站出来牺牲自己?为什么非得是你?你就没有留恋的人了么?” “那是你们的想法,你不懂大梁。”关百初说的话多了些,牵动了伤口疼得他面部抽搐,“没有大梁便没有我们,我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不错,可就算再渺小,我也有责任和义务守卫大梁,因为大梁从未放弃过我们哪怕一个人。我不懂什么所谓的君臣守国门的气节,我只知道谁要是敢来侵占我大梁哪怕一寸土地,我也是要跟他们拼命的!” 应征入伍的百姓,哪个家没有一亩三分田,他入伍之前还在家种稻米呢,月城的土壤气候最适合种稻米了,虽然每年都有洪涝,但他们控制得好,几乎每年的收成都很好,那些被侵占的土地不是大梁言氏的江山,是他们的命啊! 没有地他们靠什么活着,靠什么填饱父母妻儿的肚子? 他们没有什么皇室宁死不降的气节品质,大梁保护着他们,给了他们生存的空间和条件,他们就对大梁有着浓厚的感情,谁要是敢来打大梁的主意,杀他们的兄弟姐妹、抢他们的土地,他们都会站出来打回去,这是每一个大梁人生来便有的想法。 没有大梁便没有他们安稳的日子了,大梁在十几年前吃了那样一场败仗元气大伤,可它依旧没有放弃收回被迫丢失的城池,新君即位不久他们不就把虞国抢走的六座城池收回去了么。大梁怎么会把他们忘记呢,大梁至死不忘。 “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薛城在满目琳琅的刑具面前踱步,最终选择了烧得通红的三角烙铁,“既然你那么爱着你的国家,那我们就来看看你的忠诚度到底有多少,你最好扛到最后,别让我瞧不起你。” 惨叫声回荡在地牢之经久不息,连那些因其他事被收押暂未受审的犯人听了都不寒而栗,皮肉烧焦的味道弥漫在鼻尖,薛继沣听着惨叫却丝毫没有不适,甚至慢条斯理的品着茶,他们大虞也是有茶叶的,尤其是云琅山的玲珑毫针在市场上也广受好评,自从他即位以来对大梁商贾多加赋税,大虞物产逐渐兴旺,已经开始有超过大梁的趋势了。 “好,好,我说!”关百初身上被烫了好几处,留下了难看的疤痕,终于受不住缴械投降,“我说就是了。” “看来你所谓的比性命更重要的事也不过如此,”薛城再次弯下腰,“怎么,想起什么了?你说吧。”他的声音很洪亮,正是说给后边的薛继沣听的。 关百初嗫嚅了一句什么,薛城没听清,“什么?说大点声。”“附……附耳过来,”关百初说完这句便是大大的喘气,又因为说话太快连连咳嗽。 “你最好别耍花样。”薛城暗地里瞥了一眼薛继沣,后者正在低头品茶没有看过来,他靠近关百初迅速低语,“你要告诉我什么?” “转告陛下薛继沣此人断不可信,公主与此事无关不要牵扯她,保护她,求你了,”关百初一口气把话说完,薛城以这种方式得来了一个短暂的单独说话机会,他必须一口气说完,“还有,别救我了。” 无论是以何种方式救他,一旦救下他就势必说明他与公主有着明面或暗面的关系,他不能表现出任何与公主有关的样子,他本身作为公主侍卫已经给她带来猜忌了,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死在这里,虽然他很想活下来、继续留在公主身边,可是绝不能因此把她牵扯进来,一定要撇清与他的关系啊! 薛城没想到他居然说了这么一句话,他是不打算活了么,那言嵘岂不是会伤心死?他跟在言嵘身边那么长时间,恐怕和那个侍女一般早就成为她心的最重要的人了吧。 薛城还愣在那里,关百初迅速咬住他耳朵,“快躲!”薛城听到这话迅速捂着耳朵退后几步,“大胆刺客!竟然敢咬我,给你脸了是吧!来人,给我打,狠狠地打!” “怎么回事?”薛继沣走过来,薛城故意吐了口唾沫,恨恨道,“不知哪里学来的伎俩,竟敢咬我,简直不知好歹,我看还审问什么,直接拉住去砍了拉倒!” “人是不知好歹了些,可还有事情没有吐口怎么能杀呢。”薛继沣开始圆场。 “王兄,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我还是先回去处理一下伤口吧。真倒霉,坏我心情。”薛城捂着耳朵装得很像,薛继沣也不好意思直接当场扒开他的手,看看是不是真的受伤,只好同意了。 薛城二话不说转身便走,一直走到转角确认薛继沣看不见他了,才顿住了脚步试图再看一眼关百初。 被绑在审讯架上的男子声息渐弱,囚衣之上血迹斑驳,他低着头无力仰起,可薛城却突然觉得他好像站得很高。薛城已经记不得他是何时出现的,当时言嵘从他身边要走关百初的时候,他因为成婚屡次推迟的事情正对她多有抱歉,因此也没有细想。 如今看来这个叫关百初的男子,从那个时候起就下定决心要报仇了吧,他一个人离开了从小长大的故乡,来到了风云诡谲的东京,完成了他的目标然后死在了这里,而这不过是大梁最普通不过的一个小小军卒。薛城此刻好像有点开始明白,为何当初太子说大梁是个令人敬畏的可怕对手了。 薛城返回逸王府之后,揪着一个仆役便气势汹汹地问言嵘是否在府,得了后者肯定的回答之后,他顾不得拆去绷带便直闯言嵘的院,他表现得非常生气,脸色阴沉,遇着他的仆役不敢言语,纷纷退到一旁给他让路,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被这位爷看成了眼钉撒气。 长歌见他气冲冲而来赶紧上前拦他,“公主不在,你有什么事明日再来吧。”“她在外面,你倒能安心待在府?给我让开!”薛城语气不好,非常生硬地回答。 “她,她在换衣服,”长歌胡乱找了个理由搪塞,“你不能进去!”说罢挡在房门口,她是打不过薛城,但他要是硬闯要欺负公主的话,她就算打不过也绝不会让开的。 薛城冷哼一声,“大白天的换衣服?你以为我会信你。”不由分说推开长歌径直推门走了进去,长歌被他拨到一边,力气之大差点跌倒在地,“哎!你不能进去。” 薛城脸色铁青,径直走进去,直到视线撞上了言嵘披衣上身的动作这才缓了脚步,“把衣服穿好,转过来!” “逸王殿下好大的脾气,”言嵘不急不慢地把衣服穿好,挑起纱帘缓缓从里间走出来,“我又怎么惹你了?”她话说得平淡,内心却忐忑不安,距离刺杀行动已过去不少时辰,听说大虞抓到了几个刺客在严刑拷问。 她为了不引起怀疑,硬是一丁点儿都没打听,除了一开始接到消息时表现得有些错愕以外,没有任何动作,更没有不自量力地计划救人,甚至都没有再主动联系王兄。 薛城来找她倒是情理之的事,用镯子引他过去的确做得还挺明显的,薛城只要不笨转圜过来便会知道不对劲。 “你还真有耐性,还坐得住啊,你们大梁的刺客已经全部了你都不着急?”薛城阴阳怪气提高了声音音量,像是故意大声似的。 “你这什么语气,我难道是你的犯人么。再说了我怎么会知道有人去行刺了,我也是刚才才接到的消息,我也很震惊,不过也不是不能理解。” “还能理解?你别忘了我们两国还是合议的状态,公然刺杀我大虞朝堂重臣,你们大梁是疯了么!不想合议了,想接着打仗吗?虽然我们战事刚休但我们可不怕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