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大家都是赌徒 言嵘就知道他一定回来,她立刻抱住了他,开心了一会就忍不住担心,“你怎么进来的,有人看见你吗?”“你放心没人看见我,”薛城知道言嵘被抓一定会受刑,但真的看到这个场景还是令他揪心,他抱住言嵘,“我一定会救你出来的,你等我,一定要坚持活下去不要寻死。” 这两天薛城经历了很多,逸王府被封,全城贴满了通缉他的告示,他如今潜在城还冒险进大理寺不知道要花费多少心力,整个人都清瘦了。这一刻,言嵘有些庆幸自己上了药换了干净的衣服,不然薛城更会心疼吧,她不想再给他填什么麻烦,因为薛城没走就意味着他一定有需要在东京完成的事情。 如今还能做什么事情力挽狂澜? 太子是整件事情的直接推手,那么扳倒太子就是事情的转机。这件事很难,但不是不可能,因为太子也并非完人,更何况他们手是有证据的。只要薛城肯去做,未必没有胜算。 “我答应你,一定会坚持到你来救我。”言嵘推开他,“这里太危险,你得走了。”刚刚薛城抱得她伤口很疼,但她不敢说。薛城捏紧了她的手,她的手很凉,手掌触及她的脸,脸亦是如此。“你等我,你一定要等我。” 他真的没法久留,坚持来此只是想给言嵘信心坚持下去,千万不要寻死,他暂时还不能带她出去,除了心疼和鼓励她活下去,他什么也做不了,他如今自顾不暇,所以说完话就只能迅速出去。 言嵘离了他的手,疼痛让她僵在那里无法动弹,薛城一边往外走着一边回头看她,言嵘忍住疼痛,换上微笑让他安心。他的身影在墙面烛火的映照下尤为明显,就好像是溺死的人在湖唯一一点希望。 热泪涌上眼眶,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再也看不见薛城了。在薛城来之前,她见过了那两个暗桩,城所有暗桩密探都做好了鱼死破的准备,明晚就可以劫狱救她离开。但她放弃了大梁的营救计划。 这是她第一次、或许也将是唯一一次,将自己的身家性命全部交托给薛城,她身后没有退路、再没有人了。她从不做没把握之事,可如今她以自己的性命做了赌注,赌他成功。她不得不承认这是她做得最大胆而冒险的决定,可她却莫名的有些自信,好像薛城真能做到。 薛城和李江在大理寺外汇合,薛城披上斗篷,将自己隐入黑暗之,“你来的时候没人跟着吧?”“没有,”李江,“逸王府被封了,里面的人暂时迁到一处民宅由禁军看押,渡衣潜伏在外面准备接应随时待命。只是逸王府都空了,咱们还去那做什么?” “确认一件事情。” 薛城轻车熟路带着李江避开看守翻进逸王府,各个房间临时被贴了封条,薛城罕见地细心揭开封条后这才进入书房。 为了不被发现不能掌灯,但他闭着眼睛也能摸到位置。被当做证物的那枚耳环是他捡的,当时没有交还尚务局,因此还赔了一大笔钱作了登记,由于数目过大不得已还置换了一处地产,为这事没少被言嵘数,他乱花钱的时候总是被她翻出来唠叨。 那枚耳环他一直收在书房案几的夹层里,夹层做得隐蔽,不细看基本上摸不到位置。但他现在抽出来一看,只有放置耳环的方盒,耳环没了。 他的书房有安排人看守,寻常洒扫都是渡衣做的,连云峰山都进不来。能进来拿到耳环的除了他自己、言嵘,就只有修羽。确认了事实,薛城反倒冷静下来,陷害他们盗图通敌已经不是寻常的嫉妒心作祟,而是她真的要他们死,她一人之力有限,所以太子抓准了这一点,成功上演了一出好戏。 薛城自认对修羽已经非常宽容,对于她,他一直都抱着赌徒心理,千次万次的投入了资本只为最后那个满意的结局,虚无缥缈的结局纵然吸引人,可他一次都没赢过,一再忍让和包容换来的是什么? 修羽竟和太子联手害他,如果说头一回冲撞宵禁是她自尊心受损急需证明,那这次呢?他说过对此很失望的,可修羽不在乎他的失望,也不在乎他的感受了。 他儿时就遇到他们二人,如今十几年情分分崩离析,那他也不想做案上鱼肉任人宰割了,他真的不想再忍。 “你帮我做件事情。”薛城出了逸王府,躲避了巡夜的禁军之后道。李江,“那你呢?现在城太不安全了,我不能让你一个人行动。”薛城拍拍他肩膀,“没事的,你去吧,我要去见一个人,你跟着去反而不好。” 如果说全城人都以为他通敌叛国要抓他的话,只有一个人会帮他,而这个人将会对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至关重要。 苏博坐在案几前看书,烛灯的火焰忽然摇曳了几下,他侧耳听了听,府没有仆役被惊动,心想应该没事,翻了一页继续看书。 院是诡异的寂静,苏博放下书,走至门边打开了门。院站着一个人背对着他,黑色斗篷黑色靴子,如不细看几乎要错过他。 苏博心想,他还是等来这个机会了。他长揖一礼,开口道,“逸王殿下,苏某等候您多时了。”他有些年纪了,一直保持着揖礼的姿势身体有些僵硬,可是当他直起腰的时候,眼里的神采一如当年。 薛城进了屋子,他来的时候已经看过周边,并没有人盯着。“苏大人,小王长话短说。”薛城在案几前坐定,“我需要你帮个忙。” 苏博也不屑看茶劝茶这一套礼节,他是等了很久不错,但他却没想过帮他的人会是薛城,“老夫想问,为何是您?” 薛城和太子曾站在一条阵线,他并不想因此卷入他二人的纷争之,陛下最厌恶的便是太子独大,朝堂结党,暗行营私。 “苏大人也看到满城在通缉我了,小王实在是被逼无奈。为谢大人相助之恩,小王能替大人了却此生夙愿。” “你有几分把握?” “三分。” “殿下自己想想,三分的胜率如何抵抗得过太子殿下,老夫不愿赌。” “令郎含冤久矣,窃以为胜率即便只有一分,苏大人也该全力以赴才是,太子权倾朝野,错过今天这个机会,苏大人恐怕今生报仇无望。” “殿下可否承诺,倘若事败保我苏府上下性命。” “小王以性命保证,若有违此誓挫骨扬灰、尸骨无存。” “好,那殿下需要老夫做什么?” “只需向您借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项上人头。” 翌日,吏部侍郎苏博横尸长安大街的消息迅速传遍坊间,手法恶劣、身首异处,更夫发现尸首的时候,甚至血液都还没有凝固。 当街杀害朝廷命官的事情足以震动朝堂上下,苏侍郎为人和善,从政三十余载从未与人争吵,仇家甚少。且年近耳顺,情杀更是不可能,可他却无端惨死暴毙街头,大虞这一年怪事颇多,蔡御史全家灭门惨案在前,朝堂上下莫不恐慌,生怕厄运下一秒就会降临在自己头上。 最令人恐惧的是,苏侍郎头七之日,钦天监唐允礼夜观星宿呈荧惑守心之象,乃大凶之兆,唐允礼瞒而未录,暗报虞帝。虞帝本是多疑之人,大虞今年国运不济,忍不住将其联系起来。荧惑一出不是天子暴毙便是国主逼宫身亡,这样的天象让虞帝更加忌惮太子。 尽管迅速将此事压了下去,但坊间仍有消息流了出去。但震动最大的莫过于东宫,因为太子准备私下让薛城离开京城的事情并未告知虞帝,如今薛城逃了出去,搅动这京城风云,准备寻他复仇了。 对于薛城这个弟弟,他其实情绪非常复杂。一方面薛城生母早逝,寄养在皇后膝下,是和他一起长大的,毕竟手足亲情他又不是冷血无情之人,怎么会舍得次次痛下杀手。 薛城心里眼里敬重他、爱戴他,他都看在眼里。只要薛城不至于阻碍他的上位之路,他自然乐得护薛城一生顺遂平安。 他是天之骄子,出身正统,是这大虞的太子,他能出使北魏和谈不战而屈人之兵,武能上马杀敌智夺兰陵,心思缜密、智勇无双,没有人比他更合适当将来的天子。 他应该最不担心皇位最后花谁家,可是他还是怕。 威严庄重的父亲对他苛求甚矣,他一直在努力达到他心目的样子,做大虞的门面不给他丢脸,承担起自己嫡长子的责任,可身为国君的虞帝,除了督促他、批评他、教他帝王之术为君之道,却从未想过他还是自己的父亲,没有给过他一丝父亲的温暖和鼓励,哪怕是嗔怪也好哇。 可父皇从来只有公式化的谈话,似乎他根本不善谈感情。 如果父皇真的生性如此便罢了,可是父皇私下跟薛城说话的时候也是会笑的,如果他不曾见着就好了,也不至于可耻地羡慕。薛城的生母是父皇最宠爱的妃子,即便逝去多年,宫依旧保留着她的旧殿,日日洒扫一尘不染。他曾见过薛城生母的画像,薛城和她的确长得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