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希望费力筹谋的缘分有个圆满 言嵘站在空无一人的宫门前自己生闷气,等了许久也没见薛城就更加生气,果真就这么把她丢在这了?就算讨厌她恨她,总归也得跟她说说话吧,再讨厌一个人狠话也得放一句吧。就这么直接把她丢下了,难道于他而言她只是个陌生人不配得到一个眼神了? 亏她还那样替他担心,薛城早就继续他的潇洒人生去了,那她又何必抓着过去那点回忆让自己难过。言嵘觉得此刻应该下场雨,和她的心情就更适配了,可惜月朗风清,天气好得不得了,想来明天也是个好天气。 “公主——”远处逐渐传来长歌的声音,言嵘走出去几步果真就看到她急火火地跑来了,“公主你从这个门出来的啊,我走错地方了,诶你怎么哭了。” “好好好,公主肯定吓坏了是不是,没事的,有长歌在呢,陛下说他有安排人手让我们等着接应,公主放心,就算是刀山火海长歌也会来救你的!” “长歌,幸好我还有你,”言嵘抱住她哭,把眼泪鼻涕都擦在她衣服上,好在她还有长歌,果然男人都是狗东西靠不住,听到她问薛城在哪的时候言嵘气得直翻白眼,“他早走了,哪里还能管我!” “他竟自己走了?我就说他不是个东西,这也太气人了。”长歌立刻接着话头替她骂人,言嵘连连点头,关百初听了抱着刀就往别处走,言嵘喊住他,“你干什么去啊。” “既然他不是个东西,我替你教训他!”他说得认真,一点也不像是开玩笑。 “算了,斤斤计较倒显得我没气度似的,谁在乎他啊,都和离了他怎么样也早就与我无关了,顶多、顶多请他吃饭谢他顺手救我。” “咱们回去,不理他了。”长歌搀着她回去,长歌和关百初一左一右走在她身旁,夜已深了,街上并无其他人,月光温柔地望着地面上三个悠长的影子,静静地听着两个叽叽喳喳的女子吐槽抱怨,一直到他们走过了街角再也看不见了。 薛城收回视线,长长地吁了口气。刚才她在这的时候他不敢看他,现在连她的背影却觉得怎么也看不够,他以前天不怕地不怕,遇到难事就一个劲往前冲,总归能有个结果,成功也好失败也罢,他不太在乎结局,只管去做就是了。 可是遇到言嵘,他希望这场费力筹谋的缘分能有个圆满,所以他不敢冒险,更是在做决定时患得患失、频失水准。 他记得言嵘喜欢淡雅的颜色,很少穿得这般艳丽,在他的记忆里,她好像只穿过三次红衣。 第一次是他们成婚,她穿着嫁衣入他逸王府,他记得自己当时一瞬间的心动,哪怕当时的自己并未想到,往后的人生里会留下多少她的印记;第二次是浴佛节,那是他们相遇的第二个浴佛节,原来她那样好哄,身体不舒服强撑了一天,一个糖人就可以哄好她,只要不跟她抢糖人的样式就可以了; 第三次是今天,她传了很多信让他不要回来,小傻瓜啊,他不回来的话,薛继沣如何能轻易放过她呢,从重重把守的皇宫闯出去得费多少密探暗桩,她要是知道还不得心痛死,当初牺牲一个暗桩来见他她都不肯,今日即便大梁不惜一切代价救走了她,她知道实情岂能不自责? 回来的确意味着失去一切,兵权、尊严、甚至是朝老臣的期盼和信任,今晚过后那些忠于太子的臣子怕是贬谪的贬谪、致仕的致仕,难以在京城立足,往后再请他们站出来恐怕难上加难。 可当他看到一身红衣的言嵘,看到她消瘦憔悴却眼含泪花,他觉得朝堂之事好像再难也终能做到,而这场惊鸿人间宴,他不能缺席。 虽然言嵘甚少穿红衣,但那样浓烈热情的颜色其实很衬她的气质,他似乎都能想象到她纵马挽弓的飒爽模样,只有在大梁她才能这般不拘洒脱,在东京她只能收敛光芒,将自己尽可能缩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降低存在感,可她是大梁的嫡长公主、梁帝的胞妹,她就该光芒万丈才对。 言嵘回到驿馆之后,让长歌把藏着的酒搬出来几坛,今晚月朗风清正是对月饮酒的好时机。长歌知道她有些难过,没有阻止而是一起加入,言嵘对着月光说话,她就给她倒酒。 “来对诗!我先起个头,”言嵘摇晃着小玉杯,“南屏罄晚钟,打马走西风。下一句你来接。”长歌摇头,“我不会,公主知道的。”“哎呀随便对嘛,自己玩玩而已不押也无妨啊。”言嵘推搡着长歌,“想一想嘛。”“公主再不放过我,长歌可要走了。” “诶别走,”言嵘抓住她胳膊,“那我自己对。”长歌转动身体让她可以靠着自己,静静听她说话,“南屏罄晚钟,打马走西风。默默余年里,惜君……不相同。” 说完之后她就不再言语,仰头灌了几次酒,很快一坛子就空了,长歌拦下她伸向另一坛酒的手,“这酒后劲大,不能喝太多了。” “好。”言嵘没有任性,乖乖地说了声好,她明明心情不好却还勉强自己微笑,明明想放纵却知道要克制。 长歌知道她心里难过,以前在大梁的时候她遇到什么事都会跟人说,有时候是颜烁,有时候是长歌,倾诉完了她才能继续轻装走她的路,可是现在她不能说,哪怕是身在驿馆,哪怕身边就有长歌。 她不知道将来哪句曾无意说过话就会变成她的死穴,那就最好不要说,再难过也不要说。她要装得高兴,装得云淡风轻,这样他们才拿捏不准。可是这样真的好累,她就快要装不下去了,她本以为薛城回来之后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结果他是变了,但他却往奇怪的方向走去了。 她有点坚持不下去了。 言嵘带着心事入睡,身体的疲惫加之酒力作用让她睡得很熟,以至于她都没有听见春雷破晓而发,今年是她在大虞的第三个年头了。 翌日,言嵘迷迷糊糊听见长歌喊她起来喝醒酒汤,她赖了一会床才爬起来,今日的驿馆却分外热闹,难道是来了哪国的使者?打开门却隐隐瞧见有人来回搬运东西,似乎是在往外搬。目前驿馆里就只有她住着,还能搬谁的东西。 她着急就要出去呵止,长歌赶紧推她回去穿戴整齐,又趁她喝醒酒汤的时候跟她愤愤道,“今天早上忽然来了一伙人,说是薛继沣下了命令让公主搬去逸王府与薛城同住,他们要不是骗子就是薛继沣脑子坏了,和离书咱们都给了,住逸王府干什么啊,要是东京实在没地儿了,就让咱们回大梁!何必在这受人白眼。” “他们真这么说的?”薛继沣又想搞什么鬼呢,她现在和薛城已经没关系了,住逸王府干嘛?如果说之前撺掇她和离是为了合作,可是现在薛继沣恐怕只想把她和薛城一起弄死算了,眼不见为净。 对,他肯定是这么想的,住在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总归会被他察觉什么,然后他就可以利用这点大做章。 如今薛城自请收回兵权,他在这京城里也是无所事事游手好闲之辈了,明着打压他显得薛继沣当了皇帝却没气度,容不下一个安分守己的手足兄弟。可如果薛城又闹出了点什么事,那就给了他理由。 言嵘虽然对薛城生气,可她绝不想因此给别人利用她伤害薛城的机会。所以她不会搬的。“都给我放下!”言嵘制止了搬动行李的仆役,“哪儿拿的给我送回去,除了驿馆我哪儿也不去!” 仆役住了手,为难道,“公主您别为难我们了,要是办不好差事陛下怪罪下来我们吃不了兜着走啊。” “就说是我让你们停手的,有什么罪责我自己担着,不连累你们。” “恐怕公主担不起责,”说话人从驿馆门外迤迤然走进来,“边境初定,大虞另易新主本就不易,身为同盟国的大梁却以诸多借口拖延相助,即便出兵金夏,也只是屯兵边境不曾主动发起进攻,你身为和亲公主,可曾带来任何大虞想要的丝织烧窑技术?既然大梁毫无交流之意,大虞又何必与你们平荣辱、共进退。” 言嵘一听这话,实在气不过,“我大梁的锡矿分给你们开采,运河挖到了你们境内,弓弩丝织莫不倾囊相授,丝绸茶叶青瓷堂纸源源不断运送过来,我们连船舶图纸都奉上了你们还要怎么样,还嫌不够吗?胃口是不是太大了点,难道要我大梁倾国相赠你们才满意么?” “公主的意思是我大虞亏待于你了?也是,驿馆这等简陋居所的确容不下你这尊大佛,那么就请公主移步逸王府吧。” 阴阳怪气的,薛城从不这般跟她说话,她都忍不住怀疑是不是有人藏起了真正的薛城,代替了他,“言嵘与逸王殿下早已和离,搬入逸王府于理不合,我大梁乃礼制大邦,断不能做此等……” “如今这里是大虞,”薛城打断了她的话,他走至她身边略略倾身与她对视,一字一句道,“请公主移驾。”“薛继沣打什么主意你看不出来吗,为什么……”“公主慎言,”薛城再次打断她的话,“岂能直呼陛下名讳。” “你如今不恨他了,你大哥的仇不报了?”言嵘盯着他,“他是无诏即位,虞帝的死有蹊跷!”“公主如果想死,可以说得再大声一些,眼线恐怕还没有全部听见呢。” 就算薛城真心归顺薛继沣,承认他的帝位,这个决定也是薛继沣疑心太重故意为之,他该觉得耻辱极力反对才是。如果他只是为了活命暂且妥协,那就更不应该将自己置于危险之,眼下这个荒唐至极的决定他怎么会看不出来有何用意。 言嵘想不通,她也不想再猜,既然他自己都不操心自己的性命,她何又必自作多情,她故意冲着薛城朗声道,“好,那就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