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信王留在宫中碍眼,客魏巴不得他尽早搬出宫中居住,不仅不加阻拦,反而尽心协助,用不着周后亲自监督,旧惠王府不久也已经修饰一新。 倒是选妃一事进展缓慢,这自然不能怪张后不够尽心尽力,而是因为明太祖朱元璋的那条“凡我子孙,娶妻嫁夫,务须平民家之处子,勋贵及官员子女一概不得入选。”的祖训。 因为这条祖训,明王朝择选后妃与别个王朝不同,通常必需要五个步骤。 第一步,由皇上作出决定,确定经办人员。经办人员多由身为六宫之主的皇后或德高望重的嫔妃担任,负责按照成例制定标准,选定参与人员,并对之进行培训。 第二步,出皇榜,令北京城区所辖宛平、大兴两县年龄在13—16岁的平民处女,由父母陪同参选,亲王妃一般选定2000名,太子妃则由多个县选定5000名。 第三步,由经过培训的太监和宫女负责挑选:第一天,检视参选淑女的高矮胖瘦,淘汰1000名;第二天,检视余下淑女的耳、目、口、鼻、发、肤、腰及臀部,再淘汰500名;第三天,由入选淑女逐个自报姓名住地,检视声音,再淘汰250名;第四天,细量手足,检视行走,选定100名。 第四步,引选定的100名淑女进宫,由专职的老宫女逐一扪胸部、嗅腋窝、捶摩全身的肌肉,留下五十名,让她们在宫里生活一个月,观察她们的性情脾气及言论,选中25名,详细查看她们的隐秘处,最后确定10名,送交经办人。 第五步,选择“宜行聘”之吉日,辰时,十人列坐于坤宁宫大殿,由刘太妃出题,测试书法、算术、作诗、画画、弈棋与操琴。午时,测试毕,张后莅临,降旨赐饭,借以观察她们的吃相,最后确定人选。 祖训规定的步骤虽说耗去了不少时间,其实,进展缓慢里面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便是张后的心太急。向天启帝请过旨后,她的心思全部都用到了这上面,每天必要无数次地过问,不想竟欲速则不达。 再说周奎,虽说仍不肯放弃,失望却越来越重:京城毕竟不同于苏州乡下,他的小手艺所赚取的银子原就不过够他一家三口勉强度日。待京城人的新鲜感一过,连度日都难了,若是再见不到陈仁钖,他实在想不出他们一家人还怎么过下去。 这日,周奎转悠了一天,累得腰酸腿疼,居然毫无所获,再念及一家人目前的境况,两腿愈发跟灌了铅一样沉重。蓦然,见城门墙脚下围了不少的人,正往墙上指指点点说着什么。 “啥稀奇玩意儿呢?”周奎自问着,好奇地也跟着过来看,未到近前,已从围观者的议论中听了明白:朝廷为信王出皇榜选妃,宛平、大兴两县平民13—16岁的处子均可报名参选。 周奎不由一愣:“小娘年方十五,岂不正合要求?难道她竟会有这样的福分?她若真有这样的福分,可要比做那个没了影儿的陈仁钖的小儿媳要强过百倍千倍。” 暗想着,周奎又记起了小娘跟陈仁钖的巧遇,心里问着“这难道就不是上天的有意安排?”,愿望开始变得灼热起来,让他不敢再相信围观者的话,忙抬头亲自来看。 无奈他所处的位置隔得太远看不真切,周奎奋力地分开众人挤到最前面,看了再看。果然是。 周奎的心仿佛要跳了出来,不知所措了好一阵子,才记起自己必须要赶回家去。因为刚挤进去又要挤出去,惹得围观者一阵嘘声,也顾不得了。 家里,周小娘在跟她妈妈丁小女学纺纱。周奎赚的越来越少,两个不得不置办了纺车多少赚点儿,以补贴家用。正忙,见周奎急匆匆回来,两个不由一齐起了身。 周奎却不说话,上来牵了周小娘的手就往外赶。 没办法,今儿是报名参选的最后期限,而且天色已经不早。若是再有耽搁,周小娘将失去机会,周奎再次燃起的希望也必将破灭。对于这样的结局,周奎连想都不敢去想。 周小娘不明所以,但见她爹爹如此火烧火燎,还是跟着他疾走。 亏得他们的住处离县衙并不远,饶是如此,待他们赶到时,负责报名登记的衙役们也已准备收工,周奎忙喊了一声“且慢——”。 衙役们没少收了打点费,心里美滋滋的,衙役头儿闻声笑道:“且慢?你有事儿吗?” 周奎唯恐衙役难为,忙上前讨好道:“官人们辛苦了,小老儿携小女周小娘前来报名登记,还望列位官人帮着周旋。”说罢,把身后的周小娘往前一推。 周小娘天生丽质,再加上这一阵疾走,气喘吁吁,端的艳丽不可方物。 衙役们不觉直了眼。衙役们直了眼,倒不仅因为周小娘的艳丽,还有,通过他们报名登记的女子若能中选王妃,日后自也少不了他们的好处。 不过,他们还没有丧失理智,日后的好处自比不了到手的打点费更实在,他们不能白白浪费了收打点费的机会,而且越在关键的时候越容易收。 因此,衙役头儿回头看了一眼另外的几个衙役,干笑道:“对不起啦,时辰到了,报名登记已经结束,快请回吧。” “时辰到了?”周奎不敢相信地反问了一声,一脸的颓废。 衙役头儿见他居然没听懂自己的意思,心有不甘,又道:“你闺女虽说有几分姿色,也有中选的可能,无奈报名的实在太多,单咱们大兴县就报了差不多两千多,宛平县据说比咱们还要多。 你知道的,皇榜已经说了,咱们两个县统共才定了两千,唉,也怪了,之前不这样的,这次竞争太激烈了,即便报上了名,恐怕也希望不大哪。” “听他这话的意思,也不是不能给小娘报名登记。对了,咱不妨再求求他们。” 暗想着,周奎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忙道:“希望不大终究也是个希望,总强过没有希望吧。几位官人就帮帮忙吧,小女若有这福分,必忘不了几位的大恩大德,若是没有,也不枉了小老儿的一片心意。” 说着,已把揣在怀里的十两纹银掏出来,悄悄塞了过去。 这可是周奎家仅有的银子了,周奎便是这样的秉性,为达目的宁肯不惜一切。 显然地,十两纹银,不仅对周奎来说是个不小的数目,对衙役们收到的打点费来说也是独一无二的。 衙役头儿暗自掂了掂,有了数,心里道了句“早有这个还说那么多屁话干吗?”,已喜笑颜开起来,道:“看在你这份儿真诚的份儿上,就给你报了吧。” 说完,冲正在收拾笔墨的那个衙役挤了挤眼,道:“兄弟,再麻烦一下,给写上吧。” 那衙役应了声,佯作为难地重又把笔墨摆开,写了起来。 周奎害怕出错,亲自过来看他写上了周小娘的名字,免不了要再三地千恩万谢。 衙役头儿道:“你就不要再客气了,快回去帮你闺女整饰整饰,明天参选吧。” 周奎忙应了声回家,不敢怠慢,又去求爷爷告奶奶高利贷了三十两银子,连夜为周小娘置办了新衣女红之类。 人靠衣物马靠鞍,一通整饰之后,周小娘竟跟刚从画里走出来的一样。 周奎的希望免不了愈发炽烈。周小娘和丁小女没有周奎那么多的想法,自然也就比他平静了许多。 周小娘当然也希望自己能够中选,倒不是因为这个从未谋面的信王就一定能是自己梦中的如意郎君,她认为这是自身价值的体现。不过,自己若是比不过别人,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婚姻这事儿原就是老天定的。 丁小女认为,对于女人来说,这毕竟是一份荣耀。因此,她既暗暗地巴望着,又舍不得周小娘离开她。应该说,她是矛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