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49 遗恨(下)
“阿利安娜是我的妹妹,我当然关心她疼爱她。”邓布利多说。 “很抱歉,我没有看到你的关心和爱护。自从这个人——”阿不福思指着格林德沃,冲他的哥哥讥笑地说,“出现以后,你哪里还有一点心思来看顾阿利安娜?你知不知道她有多希望你能从你奖状堆里出来,和她一起吃一顿晚餐,坐在一起说说话?我告诉你,我已经忍了很久,我受够了!” 阿不福思往地上啐了一口,气势惊人地瞪着他们,德拉科打赌,他绝对是唯一一个敢在黑白两大巨头面前这样说话的人。 “伟大的阿不思•邓布利多,带着你的精英朋友,去搞你们那见鬼的巫师革命去。我不指望你能觉得阿利安娜比你那什么宏伟的计划,什么圣器更重要;更不指望你会放弃‘整个巫师界的利益’留在这里,耽误你拿奖出名的时间!阿利安娜有我照顾,她不需要你施舍那一点可怜的爱心!” 邓布利多被他咄咄逼人的话说得脸色发白,他张了张嘴想要辩解,但没能找到有力的理由。停了几秒钟以后,他叹了口气,似乎是默认了自己“不会留在这里”,转而说道:“阿不福思,你没有办法一直照顾她,你马上就要开学了……” “我不在乎,我可以退学!” “不行!”邓布利多断然道,在这件事上他的态度非常坚决,“阿利安娜的身体重要,你的学业也不能荒废!” “那么你要不顾她的死活,让她独自一人呆在——” “我不会!”邓布利多也被逼出了火气,他的眉头紧锁,湛蓝的眼睛锐利威严,“我在研究稳定她魔力的药剂,只要她的状态好一些,我就可以带着她一起——” “带着她一起?!”阿不福思气得差点尖叫起来,阿利安娜被吓了一跳,少年急忙拍着她的背安抚着,虽然愤怒得青筋直跳、嘴唇颤抖,手上的动作仍然十分温柔。他把她放回秋千上,然后转身挡在她面前,抽出魔杖:“你做梦,我绝不允许你这么做!” 邓布利多还想要说服他的弟弟,但格林德沃失去了耐心,他用魔杖指住阿不福思,德拉科在他的眼中看到了隐隐如雷云涌动的黑暗:“够了,愚蠢的男孩,你根本不明白症结所在,只会在这里绊住你哥哥的脚步!我和你的哥哥会改变这个世界,巫师统治麻瓜,魔法不必再躲躲藏藏,那时你的妹妹也可以光明正大地生活,她不用被囚禁,不用被视作是威胁——” “不要跟我讲你们那愚蠢的白日梦,”阿不福思打断了他的话,“一个最简单的漂浮咒都可能会刺激到阿利安娜,你们居然试图带着她去幻影移形,这简直是谋杀!今天就算梅林站在我面前,我也不会让你们这两个混蛋——” 他的眼神充满了厌恶,甚至带着不屑和轻蔑,这是一个天才——一个极度自信、想要掌控一切的天才所最不能容忍的——更何况他还是未来的黑魔王,到目前为止算得上友好的态度只因为他顾及了邓布利多。 格林德沃英俊的脸微微扭曲,德拉科心中陡然升起浓郁的危机感,邓布利多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他脸色大变、刚想要阻止他,格林德沃的手一挥,紫光一闪—— 砰! 阿不福思猝不及防地发出惨叫,他被一道钻心咒击得倒飞出去,重重地摔在草地上。 “不,住手,盖勒特!”邓布利多立刻给弟弟解除咒语,大声喊道。格林德沃手上一顿,但阿不福思已经从地上爬起来,愤怒地对他发起攻击。格林德沃的眉峰扬起,脸上的戾气越发浓重,似乎打定主意要教训一下这个一而再、再而三冒犯他的男孩,德拉科看到他的魔杖在手中轻巧地挥动,只是一瞬间,就把阿不福思压制得毫无还手之力, 嗖!嗖!嗖! 阿不福思狼狈不堪地在他的咒语中躲闪。邓布利多脸色铁青,替他挡掉两道割裂咒,然后释放出一道非常强力的障碍咒,想要阻止他们继续互相攻击——可偏偏就在这一刻,格林德沃为了追击大步往前—— 咚! 障碍咒击中了格林德沃,他反应敏捷地用了个盔甲护身,还是踉踉跄跄跌出几米远。金发少年捂住右臂,鲜血从他苍白的指间渗出来。 “你——”他抬起头,带着不可置信的惊痛看向邓布利多,下一秒,暴戾染红了他清澈的蓝色眼睛。 “不!盖勒特,我——”邓布利多喊着他的朋友,然而这一次格林德沃不再理会他,他全力施为之下,一道粗壮的红光擦着阿不福思的裤脚,在草地上轰出一个将近半米的焦黑土坑,要不是邓布利多及时拨歪了咒语,这一下就能要了阿不福思的命。 于是三个人的混战开始了。 德拉科站在草地中央,咒语的闪光和巨响如烟火一样在他身边炸开,他没有去关注年轻的邓布利多和格林德沃的法术有多高超,因为他注意到被遗忘在一边、坐在秋千上的少女阿利安娜已经全身颤抖地缩成一团。她瘦弱的小脸白得发青,两眼瞪得大大的,那里面的恐惧积累到极致,转化成了混沌和疯狂。 ——她的精神十分不稳定,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魔力…… 德拉科吸了一口冷气,他下意识地朝她跑过去,然而阿利安娜从他的身体里穿了过去,她发出一声可怕的、疯狂的尖叫,挥舞着两只手朝那三人跑过去,全身的魔力骤然外放,暴动的魔法让周围的一切都被白光笼罩,所有人都在一瞬间失去了视力。 德拉科闭上眼睛,他感觉到这一片记忆的世界剧烈摇晃,险些崩溃,那是因为记忆的主人情绪受到强烈冲击导致的精神恍惚……他怆然睁眼,被破坏得千疮百孔的草地上躺着一位少女的尸体,苍白消瘦的脸颊,嘴角流下一道鲜红的血迹,空洞的蓝眼睛似乎还在看着邓布利多。她柔软的淡金色卷发上,是那个蓝色的,缀着银链子的蝴蝶结…… 是了,是了,他第一眼看到她就觉得有点眼熟,因为,她就是邓布利多的博格特,他一生最大的恐惧…… “阿利安娜——!!!” 阿不福思凄厉地叫着扑向已经失去了生命的少女,邓布利多软软地坐倒在地上,好像也失去了生命一样…… ########### 场景变换。邓布利多一个人站在书房里,对着墙上的一张照片发呆,那是和乐融融的一家五口,阿利安娜还是个小小的婴儿,被黑发黑眸的母亲抱在怀里(注一)。时间似乎距离那场惨剧只过去了几个小时,因为邓布利多的衬衫上还沾着几根草茎,战斗的痕迹宛然在目。 有人敲了两下门,随即走了进来,是格林德沃。他看起来已经收敛了情绪,唇角紧抿,脸色灰暗,但眼神十分的炽烈坚决,他走到邓布利多身后,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开口说:“阿不思,我已经把后面都恢复了原状,你弟弟抱着……阿利安娜不肯动,他恐怕做不了什么了,葬礼的事情,我会帮你安排。” 邓布利多一动不动,好像没听见他的话。 格林德沃眉头皱了皱,他握住邓布利多的手,轻轻地把他拉过来面对自己:“这是个意外,我们都无法预料,也不愿看到,但一切都已经发生了……你必须要振作起来!” “阿不思,不要在自责和悲伤里迷失了自己,想一想你的志向,你即将光芒万丈的未来;还有我们的计划,我们的旅行,我们将要领导的伟大革命!” 邓布利多的目光终于动了动,格林德沃露出一个微笑,然而他低估了他朋友的伤痛,因为邓布利多垂下眼睛,低声说:“我很抱歉,盖勒特……恐怕我不能跟你去了……” 格林德沃吃了一惊:“为什么?今天的事情不是你的错,是这不公平的世界造成的恶果,如果不是麻瓜——” “盖勒特,你不用再劝我,”邓布利多打断他的话,声音里全是黯然,“我很清楚是什么导致了这个结局,我的罪孽不可饶恕……” 格林德沃咬住下唇,眼中闪过焦躁和怒气,他忽然逼近了他,用另一只手扣住邓布利多的下颌,逼迫他抬起头来对上自己的目光:“我不愿意、也没有耐心和你争论,阿不思,如果你一定要把这一切归到自己的头上,那就做出什么来赎罪!如果我们有复活石——” “复活石真的能让人死而复生吗?”邓布利多看着他,静静地问。他没有挣开他的手,只是露出了一丝悲伤的苦笑,“我们谁都不知道,而对于你来说,那意味着无穷无尽的阴尸大军……对不对?” 格林德沃的瞳孔微微收紧。 “我无意中在你的笔记里看到了这一步计划,但我让自己假装不知道。我麻痹我的良知,我告诉自己,只要我陪在你身边,也许能慢慢改变你的想法……因为你对我太过重要,我害怕失去你……” “那么就让我永远都这样重要!”格林德沃眼中的光芒晦暗不明,好像一片沉沉的雨云,细小的电光游走,有着危险又摄人心魄的美丽。他凑近他的脸,近到两人的呼吸相闻:“如果说这世界上有人能劝动我做出退让,阿不思,毫无疑问你是那唯一的一个。我们相处得很愉快,也都不想离开对方。既然如此,那何不继续我们的理想——正如你所说,只要你陪在我身边,你就可以影响我的决定。” “我无法再自欺欺人,盖勒特。一切都是为了更伟大的利益,因为这个目标造成的伤害都能给巫师界带来一百倍的好处……然而我无法从阿利安娜的死上,找到任何可以带来的‘好处’。这样的伤害今天降临在我的头上,已经让我痛不欲生,无法承受——我又凭什么可以大言不惭地说,让别人为了‘更伟大的利益’,原谅我们造成的伤害……” 格林德沃的脸慢慢离开他,面无表情:“你害怕了。” “是的,我害怕。”邓布利多说,他看着格林德沃,眼角有些发红,“我们想得太简单,对未来的预期太过理想化,当热血平静,理智回到头脑里,我才发现它的疯狂和不切实际。我怕我们将会造成无法挽回的罪孽——它将不是一句借口就能抹杀的,也不是你我可以承担得起的——所以,盖勒特,趁着一切都还来得及,收手吧。” “这就是你花了几个小时想出来的结果?”格林德沃的手指用力,捏得邓布利多的下颌发白。他咬着牙,嗓音低沉冰寒,“因为她的死,你就要推翻我们所有的构想——罪孽?你是在怨怪我么?阿不思,你觉得是我害死了你亲爱的妹妹,所以连带我的一切都要远远的躲开了么!” “不是你,是我。”邓布利多平静地说,眼中如同死水,“这是我的罪孽,是我的狂妄无知,是我被权利名望的虚荣迷惑了双眼,是我……害死了阿利安娜……” “够了!”格林德沃怒喝了一声,他的手从邓布利多的下颌移到了脖子上,但他仍然静静地站在那里,任由对方握住自己最脆弱的命脉,毫不挣扎。 格林德沃按着那温热皮肤下跳动的脉搏,手指微微颤抖:“我曾经以为你会是这世界上最能理解我的人,阿不思,你太让我失望……既然你想要浪费掉上天赐予你的才华,那么你就在这里慢慢腐烂,赎你那见鬼的罪孽!” 他退后一步,放开他的脖子,神情是从未有过的冷硬:“但我会证明给你看的,我的想法没有错误,我的计划是多么伟大!我会拿到那三件圣器,拥有自己的信徒,创建自己的政权。等到那一天,邓布利多!我会要你也拜倒在我脚下!” 德拉科觉得自己的心砰砰直跳,格林德沃的话几乎等同于宣布了他即将掀起的黑暗序幕,他以为邓布利多会愤怒,会阻止,会和他争吵。然而十七岁的白巫师什么都没有做,他只是定定地看着他的朋友,带着悲凉却又温柔的苦笑,看着他。 格林德沃用力甩开两人交握的手,转身拉开书房的门,头也不回地离去了。邓布利多留在原地,垂下眼睛,看着自己空掉的右手,许久之后,德拉科听到他轻轻地说:“好。” 场景再次消失了。 注一:照片见《死亡圣器》第11章,“贿赂”。 本章故事依据来自《死亡神器》第18、28、35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