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月光明亮异常。整座将军山都象被洒上了一层银粉,连散乱在山间的墓碑都显得闪闪发亮,不知名的小虫子偶尔鸣上两声,有种凄绝的美感。 绿衣少女缓缓走上山坡,黑皮笑迎上去:“来了?” “你的同伴呢?” “他突然腹痛,出恭去了。这大热的天,姑娘渴了吧,先喝口水。” 少女看了一眼他递过来的水囊,并没有接。 “他去了多久了?” “才去不久。姑娘您要把酒放哪?咱们先过去,我一个人拿得动,不用等他。你不是明天还要赶路吗?来,你在前面带路。” 绿衣少女点点头,走到了他前面:“你跟着我。” 走了几步,黑皮又道:“姑娘你真的不喝水吗?” 绿衣少女没有表情,说:“不喝。” “你是怕水囊脏吧?”从腰边取出一节竹筒:“那你喝点冰雪甘草汤,我下午在城里买的,要带回去给我闺女喝的,没人喝过,干干净净。不大凉了,但解暑还是极好的。” 少女犹豫了一下,见黑皮眼光灼灼地望着自己,满脸堆笑,接过竹筒拔开竹塞就往唇边送。 莼之和小元趴在树上:“小妖怪,你去抢下来。哎,你也不能喝。” 小元道:“好,我忍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树上窜下来,抢了少女手中竹筒,飞速逃走,没入坟茔间。 少女轻叫了一声,一张俏脸在月光下显得更是白得吓人。 黑皮暗叫声倒霉,说道:“姑娘莫怕,可能是山中的小猴子。” 少女稍稍安心:“走吧。” 莼之觉得奇怪,这姑娘不过十四五岁,胆子还真大,跟着两个陌生人来这荒山野外就算了,黑夜中被不知何物抢走东西也只低低叫了一声。 那黑皮背着布袋跟在少女身后,袋中银壶轻轻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姑娘你随身行李放在客店中了吗?临安啊,有的客舍也不太平,会丢东西。” “我只带了这些银壶,是我这位朋友生前最喜欢的物件,客舍中并无财物。” 莼之几乎认定,这姑娘要拜祭的就是神算子了。在树上见年长的歹徒老六取出条绳索,在一丈外的一棵大树后埋伏,大约是想勒晕这少女,心想需先解决了他才好。 过了一会,小元回来了。 莼之压低嗓子道:“小妖怪,我打那个年纪大的眼睛,打伤他,就无法作恶了,你去对付这个年轻的,咬伤就行了。” “好。我有点困。” 莼之大惊:“你该不会喝了那竹筒中的甘草汤吧?” 小元争辩道:“我只喝了一小口。” “你明知汤中有迷魂药,还喝?” “天这么热!要不你穿件皮衣试试,忍不忍得住不喝?” 莼之叹口气:“那速战速决。咱们拖了这姑娘就跑,不然你一会睡着了我还得背你。” “好。”话音未落,小元已从树上窜了下去,直扑黑皮脸上。 莼之手起石出,叭叭打出两子,正中老六双眼。老六捂着眼睛惨叫起来。与此同时,黑皮又被小元袭击,双眼被抓得鲜血淋淋,大声惨叫道:“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莼之从树上跳下来,拖着那吓呆了的少女就跑:“姑娘快跑,这二人是坏人!” 那少女却一跺脚,面有愠色:“哪里来的野小子,坏了我的大事!” 莼之愣住了。少女挥手甩出一粒暗器,将黑皮的环跳穴封住。黑皮双腿一软,瘫在地上,仍是大声惨叫:“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小元随手一挥,扔掉一颗眼珠。莼之大惊:“小妖怪,不是叫你别伤他太重吗?” 小元不以为然地说:“我还给他留了一只呢。他若不受重伤,咱们跑得掉吗?” 少女望了小元一眼,竟不惊讶小元会说话:“这狐妖,是你养的?” “我捡的。” 少女冷冷道:“人妖殊途,你最好与它分道扬镳,免遭不测。” 小元听了此言,十分恼怒,飞速上前,向少女脸上抓去。 少女抬手喝道:“大胆狐妖!”从袖中射出条极细的银色绳索,将小元捆得结结实实,小元拼命挣扎,那捆妖索越缩越紧,接着变成无色,肉眼看不见了,小元被捆成一团,连嘴都张不开了。 莼之见小元被捆得象团毛线一样,心疼不己,也知道这等法术自己解不开。向那绿衣少女拱拱手:“这位小姐,这只小狐狸是我心爱之物,与我情同手足,它虽是狐狸精,却从未害过一人,今日他取那歹人眼睛,也是为了救你。请你大人有大量,饶过她适才不敬之罪。” 小元浑身被捆,动弹不得,只要一动,身上的绳索便更紧一点。见莼之低声下气求那少女,气得眼睛中要冒出火来一般。 少女冷冷说:“人妖相伴,天道不容。” 老六见两人在交涉,那少女十分厉害,心知中了陷阱,忙转身开溜。 少女哼了一声,掷出一枚暗器,正中老六背后大椎穴,老六哼都没哼,整个人象泥一样瘫软下去。 莼之向少女道:“我和这小狐狸今日本是有其他事情要办,是它听到这两位歹人欲对你不利,叫我赶来救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一点,怕是许多人都做不到。” “狐妖十分狡猾,要蛊惑人类,自然手段无所不用其极。” “还请姑娘行个方便,我们还要赶路。” “我是捉妖师,见过的妖怪比你吃过的米饭还多,今日若放它走,明日不知要害了多少人的性命。不使霹雳手段,何显菩萨心肠?” 莼之心想这少女怎的如此固执,心下烦燥,冷冷道:“敢问姑娘,这世间妖害的人多还是人害的人多?” 少女从未想过此节,一时呆立当场。 莼之道:“昔日秦国大将白起,全歼韩魏联军于伊阙,斩首二十四万人,领兵攻楚放水淹鄢城,军民死伤数十万,长平之战,活埋赵军四十万人;曹孟德在徐州屠城,鸡犬无余,泗水不流;八王之乱历时十六年,死九百五十万人,流尸满河,白骨蔽野;冉闵基本灭绝匈奴和鲜卑、羌族、羯族;石虎亲手将长子石宣拔掉舌头,砍断手脚,剜去眼睛,扔进柴堆活活烧死;黄巢所过之地,死八百万人,百姓净尽、赤地千里;金主完颜亮,将人活活扔进锅里烹死,比妖怪何止坏百倍千倍,你为何不用你的霹雳手段去对付他?” “他们,这些,都是魔王转世。我捉这狐妖,原是为了救你。” “我不必你救,我也很后悔今天带它来救你。请你放了我朋友,我们要离去了。” 少女悻悻收回捆妖索,哼了一声:“你性命将来若有闪失,后悔就来不及了。” 莼之抱起小元,冷冷道:“借过。” 少女走上前去,对黑皮道:“带我进落头娘娘的洞穴。” 黑皮拼命摇头:“我不认识什么落头娘娘。” 少女叱道:“休要狡辩!你二人每日夜间在这将军山上扒女尸的坟取骨,又诱骗少女上山,还四处购买、偷盗初生婴儿做成这人肉饺子,不是为落头妖炼金身是为什么?再不老实我一剑杀了你!” 黑皮吓得瑟瑟发抖:“我,我和老六,受人之托扒坟取骨,并不知为何。我,我只是为了挣两个钱,诱骗少女上山、做人肉饺子都不是我干的。女侠,我上有七十岁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幼儿,我……” 少女哼了一声,在二人怀中将银甲虫取回,又在老六的布袋中翻出一个小小的食盒,又从身边取出个一模一样的,换了老六食盒。再取出老六的皮袋子,将银壶中的酒全部倒进了皮袋子里,将银甲虫放入酒中,不知何故,那甲虫入酒即化。 莼之见她十分老练,转身离开。 走了几步,听到头顶有个阴恻恻的妇人道:“朱碧,你从北方追我一直追到这儿,把这人肉饺子换成符咒饺子,又取了这数十种酒制成酒囊,放入这银制之物,是想破我功力,烧我洞府罢?” 莼之抬头一看,吓得瞬间石化:一个没有身子的美女头正从自己头顶飞过,往那绿衣少女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