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郎中带着秦鸢和小东出了梧桐苑,拿了药箱就先去了六夫人的院子。 秦鸢将府中人、事、物分派分摊之后,便没再过多询问,都是韩管家和曹管家在督促外院,张管家督促内院。 但侯府大约什么情况,她还是明白的。 毕竟,管事妈妈和管事们的日常支用、处理事项每日都要向她禀报。 秦鸢这些日子忙着盘账,顾老夫人也免了大家的早晚请安,各院的人没事都不怎么走动,许久未见顾六夫人,今日猛地见了,让秦鸢吃了一惊。 顾六夫人瘦的都快脱了形,眼睛深深凹陷,眼底是让人无法忽视的青黑,皮肤蜡黄,头发也似乎稀薄了不少。 整个人都透出一股子衰败之气。 秦鸢忍住了没出声,免得暴露了身份。 顾六夫人无神地打量了眼面前站着的小厮,就只顾着对李郎中发问:“您是府里新请来的郎中?刘太医呢?” 似是不怎么想让李郎中看诊。 李郎中笑道:“府里的病人越来越多,刘太医忙不过来,今早上还病了,侯爷就请了我来看诊。” 旁边同样瘦了一大圈的赵嬷嬷立即道:“敢问您是那个医馆的?” 小东清脆地道:“我们是仁和堂的,仁和堂已经在京城开了有一百多年了,我师傅的祖上在江南帮助官府抗过瘟疫,曾经获得朝廷的嘉奖,若不是因为老祖宗闲散惯了,不愿意做太医,我们仁和堂的名气还要大着呢。” 这番话说得,李郎中的面子都光鲜了不少。 李郎中也配合着收了笑容,面容冷淡,似乎不耐再说下去的样子。 秦鸢暗暗点头。 没想到看起来软乎乎的小东,却这么会说话,一点也不怵。 赵嬷嬷被唬了一跳,就去看顾六夫人。 顾六夫人皱眉念叨:“仁和堂,仁和堂,似乎在哪里听说过似的。” 赵嬷嬷道:“主子忘了,三夫人的那盒玉容膏。” “哦,对对对,”顾六夫人热情了点,道:“你们仁和堂有宫里都寻不到的玉容膏,的确有点本事,只是这天花……你们是谁请进府里来的?” 李郎中皱眉。 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 小东就道:“回夫人的话,我们是侯爷用一千两银子请进来的,侯爷说了,我们若是能把府里的天花治好,还有重赏。” “一千两银子……” 顾六夫人轻声嘀咕,“虽然多了些,但这毕竟是要命的事,倒也不是很多。” 小东又道:“当然我们仁和堂也不是见钱眼开,谁都能请来的。侯夫人知道我们仁和堂的本事,有点交情,侯爷又是我朝大名鼎鼎的战神,我们仁和堂这才甘愿为定北候府效命。” 这话说的,面子里子都有了。 李郎中冷冷地拿着腔调,道:“这位夫人还有什么要问的?若是不愿看诊,我就带着徒儿去别的院子瞧瞧了。” 这时,窗外响起了哭叫声和跑动声。 秦鸢皱眉朝外看去。 这动静自然也惊动了顾六夫人和赵嬷嬷。 赵嬷嬷惊道:“不好,只怕是琴姐儿有些不太妥当了,昨晚上就听黄姨娘说又反复了,再这么着只怕是撑不下去。” 顾六夫人眼神晦暗不明,立即道:“这里现成的有侯爷重金请来的郎中在,就让他赶紧去瞧瞧吧。” 赵嬷嬷也明白过来,这是要拿琴姐儿来做这郎中的试金石了。 “这位郎中,请跟我来,”赵嬷嬷不敢耽搁,立即戴上围兜,带着他们出了主屋。 没走几步,就见西边的偏房门外围了几个婆子和丫鬟,房内有哭叫声传出。 “儿啊,你可别吓住了姨娘,姨娘只有你这么一个孩儿。” 声音凄楚暗哑。 赵嬷嬷赶忙喊了声:“郎中来了,你们赶紧让开,还围在这里做什么,难道不怕染上么?” 隔着围兜,赵嬷嬷的声音依旧很大。 人群立即一哄而散,排着队去院内的香炉处熏。 李郎中皱眉,问:“院子里没有再添新的病人吧?” 赵嬷嬷道:“没有,侯夫人让人送来的那些药汤子、香料、药茶我们都用着,没敢忽视,只是两个小小姐反反复复的,总不见好。六夫人整夜整夜睡不着,担心病着的小小姐,又担心国子监上学的两个小公子,难免焦躁些,你不要怪她,她也是慈母之心。” 说话间,就走到了门前。 一个披头散发的年轻妇人正坐在门槛上绝望地哭喊。 怀里的孩子双拳紧握,激烈地抽搐,眼睛翻的都只能瞧见白眼仁了,上下牙紧咬,唇边满是白沫。 秦鸢暗道:“只有先刺针了,应当是在百会、风池、人中和合谷取穴。” 果然,李郎中来不及说话,直接取出银针,也顾不得避嫌,就在这妇人怀中,给孩子扎上了针。 妇人僵直着身体,一动也不敢动,眼睛直直地看着怀中的孩子。 赵嬷嬷也认真瞧着。 看那孩子紧握的小手慢慢松开,牙关也松了,秦鸢这才松了口气。 没多久,孩子呼吸平静,不再抽搐。 妇人喜极而涕。 李郎中这才探出手指,给孩子把脉,周围的人立即收了声,大气都不敢出。 只见他半闭眼帘,沉吟半晌才道:“无事,开几服药吃吃就好了。” 此话一出,年轻妇人的手软的孩子都快抱不住了。 赵嬷嬷则惊叹地看着李郎中,眼中满是不敢置信。 李郎中皱眉:“快把孩子抱到屋内去,别在外面吹风。” 赵嬷嬷就叫,“黄姨娘,黄姨娘,郎中让你赶紧把琴姐儿抱进屋里去,别吹了风。郎中待会儿开几贴药就没事了。” 黄姨娘恍恍惚惚地起身,抱着孩子木木地往里走。 李郎中皱眉道:“伺候孩子的其他人呢?” 赵嬷嬷道:“黄姨娘身边有两个小丫鬟,还有几个婆子,不过黄姨娘不放心,都是自个在照看。” 李郎中就道:“方才这么一闹,她自个也要小心着。” 赵嬷嬷殷勤堆笑,问:“还没问郎中贵姓。” “免贵,姓李。” 赵嬷嬷问:“李郎中,真的再开几贴药就好了么?” 李郎中冷笑:“我说出去的话,还有假?你们原本用了我的方子,又早早就有太医看过,这孩子早就该好了,怎么还反反复复的伤了根本呢?” 赵嬷嬷张口结舌,“可是,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