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昭昭哭笑不得道,“贵嫔娘娘,您未免也太....” 太自信了些。 怎么一个两个都觉得对这件事有十拿九稳的把握呢? 郭贵嫔昂首道,“替陛下铲除佞臣,除了我郭家,无人再能胜任。” 柳昭昭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话来。 除了自己,贵嫔只怕也已经盯上了贤妃。 贤妃手握镇国公通敌的证据,只是不知道贵嫔手中,又是什么新鲜她没听过的故事。 “那臣妾就等着娘娘的好消息了。” 平心而论,她也不愿让这么一个宠着自己的哥哥冒险,既然贵嫔想让郭从嘉接手,那让给她便是。 郭贵嫔对柳昭昭这下的态度倒是十分满意,亲自扶着柳昭昭坐了下去,带着担心的口吻道,“本宫也不是为难你,只是此事太过凶险,你家在朝中也无甚依傍,若是遇到危险,日后后悔可怎么来得及?” “娘娘说的是”,柳昭昭轻声道,“臣妾还要多谢娘娘替臣妾思虑。” 郭贵嫔拍了拍柳昭昭的手安慰道,“你放心,本宫也不会亏待了你和你哥哥。” “李家一倒,御史台定然要裁撤不少人,本宫瞧着御史中丞这个位置就很不错,你觉得呢?” 柳昭昭微笑道,“朝中官员任免都由陛下定夺,臣妾不敢自专。” 被柳昭昭的话噎到的贵嫔尴尬一愣,“你倒乖觉。” “只是娘娘怎么这样有把握,李家此次一定会倒呢?” 郭贵嫔挑了挑眉,一双凤眼绽出点点精光,朱唇轻启道,“妹妹,有些事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不过”,贵嫔微微一笑抿了口茶,“其实也没什么,多行不义必自毙。” “李家,是咎由自取罢了。” 柳昭昭对这一点倒是深以为然,李家作了那么多孽,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到时本宫哥哥主审此案,将李家送入无间地狱之中,而后,本宫就可以借着这股东风扶摇直上...” 贵嫔带着森寒的笑意,冰冷的指尖拂过柳昭昭的面庞,“妹妹觉得如何?” 柳昭昭看贵嫔如今眼里除了后位只怕也容不下别的什么东西,好心提醒道,“娘娘,臣妾有一言...” 贵嫔不耐道,“知道不当讲就不要讲,本宫不想听。” 柳昭昭愣了愣,只好紧紧闭上了嘴巴。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这道理柳昭昭原先就明白,既然贵嫔不爱听,她也不会再多嘴。 今日之李家,难保不会是明日的郭家。 帝心几何,也不是她们能无端揣测的。 “那娘娘若是没有什么别的事,臣妾就先告退了。” 贵嫔点了点头,“今日本宫同你说的,你也记得提醒你哥哥,来日三司会审,御史台还是不要牵扯太多才是。” 柳昭昭颔首应下,出了宫门斯晴忙就打着伞迎了过来,“贵嫔娘娘同您说了什么,怎么娘娘您的脸色看起来不大好?” 柳昭昭回头望向贵嫔如今所居的琼楼玉宇,心里掠起阵阵寒意来。 走出许久,柳昭昭才开口回答斯晴的问题,“你在这宫里年头比本宫长,你觉得贵嫔是个什么样的人?” 斯晴想了片刻才答道,“奴婢从前在尚宫局当差,只听说贵嫔姿容清丽,颇通诗书。” “后来”,斯晴声音抖了抖,“贵妃和贵嫔相争,短短数日便将尚宫局中的人换了个遍。” “手段之迅速凌厉,同贵妃相比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过犹不及。” 斯晴稳了稳声音,“贵嫔贸然换人,尚宫局上下人心惶惶,也多有无辜之人被牵连。” 柳昭昭看斯晴眼眶通红,“本宫听说原来你本是要成为司珍的?” 斯晴点了点头,而后又释然一笑,“也许奴婢就是天生贱命,明明就差一步便能摆脱奴籍,却又被贵嫔的手段挡了下来。” 柳昭昭皱了皱眉,“难道你从前是贵妃的人?” 斯晴连忙摇头道,“不是不是,奴婢从前身后并无依傍。” “是赵司珍,不满贵嫔雷霆手段致使手下无人可用,顶撞了新来的萧尚宫,这才被投入大狱之中。” 柳昭昭吃惊道,“就只是因为顶撞了萧尚宫?” 还有没有天理王法了? 斯晴叹了口气,“赵司珍是个直脾气,遇到不平之事,不论是谁她都是要同人理论一番的。” “萧尚宫初来乍到,初掌尚宫局正愁不知如何立威,只好杀鸡儆猴,寻了个由头打发了她,好给我们个警醒。” “奴婢从前深受司珍信任,经此一事也知自己在司宝司再无容身之处,只好自己谋求出路了。” 柳昭昭这才明白斯晴这一番曲折历程,“本宫竟不知之前还有这么多事情。” 斯晴笑了笑道,“其实奴婢也算因祸得福,凡事不破不立,若不是这样,奴婢怎么能来伺候娘娘呢?” 柳昭昭很能明白就差临门一脚却被替换的苦楚,只是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安慰斯晴。 斯晴却瞧出了柳昭昭的想法,微笑着道,“娘娘也不用安慰奴婢,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既然在尚宫局没有出头之日,倒不如破釜沉舟,另闯出一条路来!” 望着斯晴晶亮的眼睛,柳昭昭被这决然的神情晃了心神,“破釜沉舟?” 斯晴点了点头,“置之死地而后生。” 柳昭昭喃喃重复着斯晴的这句置之死地而后生,又想起郭从嘉的警告和贵嫔半是担心半是威胁的话来,沉声问道,“李家倒台已是必然之势,贵嫔若是继立为后,你觉得宫中还会有本宫的容身之处吗?” 柳昭昭视线挪到自己渐渐隆起的小腹,贵嫔向来雷厉风行,若是她知道了..... 斯晴担心道,“奴婢却以为就算镇国公府倒了,只怕也不会牵扯到后宫之中。” 柳昭昭不解,“这是为何?” “我朝以仁孝治天下,就算陛下整治了李家,可太后仍在,一时也动不到太后的头上。” “更何况陛下仍顾忌着李家,其中势力盘根错节,只怕是要对贵妃手下容情了。” 柳昭昭看斯晴见事如此清楚,不由感慨道,“到底是久居宫中之人,这份眼光就连我都是比不上的。” 斯晴垂下头笑道,“若是奴婢连这点眼力都没有,当初又怎么敢夸下海口说娘娘若是不选奴婢,是娘娘的损失呢?” “是啊”,柳昭昭笑着说,“本宫如今愈发觉得当日没有选你是个错误的决定了。” “只是....”,斯晴犹豫道,“这样娘娘只怕是更危险了。” 柳昭昭神色一凛,“你这是什么意思?” 斯晴见雨势渐渐大了起来,只好将手中的伞向柳昭昭那边再倾了倾,“奴婢是担心,如今情势混乱还好一些,可再过些时日,娘娘有孕一事只怕也瞒不下去了.....” 独独只有柳昭昭一人有孕,这不是将柳昭昭架在火上烤还是什么? 见斯晴一语道破自己心中忧虑,柳昭昭也直接道,“本宫担心的便是这个。” “贵嫔不好相与,可贤妃也不是个善茬,贵妃更是视我为眼中钉,我如今在宫中能依靠的只有陛下,可这却也是天下最不可靠,最难把控的事情。” 斯晴明白柳昭昭是在担心什么,“娘娘您的家人初入京都,根基尚且不稳,更别说能成为娘娘的助力了。” “贵嫔今日召我,就是想让我劝说哥哥将镇国公一案的主理之权,让给郭家。” 斯晴闻言没有说话,继续陪着柳昭昭走了许久才反问道,“娘娘想让吗?” 柳昭昭犹豫了一瞬,“贵嫔所言确实有几分道理,镇国公手段狠辣有目共睹,哥哥主审此案的确危险重重。” “所以我私心,并不想哥哥牵扯其中。” “但娘娘又担心因此妨碍大人仕途,会耽误了大人?” 柳昭昭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其实就算将主审让给了郭家,此事毕竟因哥哥而起,镇国公难道就会不记恨哥哥么?” 斯晴明白柳昭昭如今正处于两难之中,想了想道,“其实娘娘也是为了大人好,只是娘娘可曾问过大人?” “哥哥?” 柳昭昭想起自己哥哥那个样子,不由摇着头失笑道,“哥哥自然是事事冲在我前面,你是不知道,上次不过提起此前贵妃欺负过我,哥哥便将李家公子的事捅到了陛下跟前。” 斯晴试探道,“其实娘娘大可以问一问柳大人的意思,大人毕竟久居官场之中,自然比咱们身处深宫之人要好上许多。” “此事事关重大,无论让谁传话总归不好,可本宫并无传召家人进宫的权力....” 斯晴弯着眼睛笑了笑,“柳大人不能来,可娘娘却能去啊。” “去?” 柳昭昭看斯晴笑意盈盈向自己身后望去,隐在雨幕中的高阁已经点了烛火,散发着莹莹光辉。 而那个方向,只有一座御书房。 “你是说让本宫去....” “娘娘”,斯晴打断了柳昭昭的话,“陛下这两日为了镇国公府的案子忧心,不是在乾坤殿就是在御书房见大臣,想来也十分辛苦。” 柳昭昭会意,“本宫也帮不了陛下什么,只能做些新鲜玩意,替陛下解解乏了。” 斯晴和柳昭昭相视一笑,脚下都加快了回宫的脚程。 刚回碧桐书院,就见青柠眼睛红红迎了上来,神色中的郁郁之气却淡了不少,想来是哭过了一场,心中郁结也能散开些。 “娘娘回来了”,青柠先接过柳昭昭递过去的披风,又转身主动接过斯晴手中的伞来,“斯晴姐姐一路淋了不少雨,这半边身子都是湿的,昨日煮的姜汤小厨房还有,姐姐不如喝上些暖暖身子?” 斯晴惊讶的看向柳昭昭,不知道青柠怎么像突然换了个人似的对自己示好起来,结巴着道,“不...不用,这点雨无妨的。” 柳昭昭却是笑着看向青柠,看来她是真的想明白了。 青柠被柳昭昭看的不好意思起来,脸也渐渐红了起来,嘟囔着道,“从前是我小肚鸡肠了,言语间多有排暄你的意思,还望姐姐大人有大量,不要怪罪我才是。” 斯晴被吓了一跳,“青柠,你这....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柳昭昭一个没忍住,笑着对斯晴说,“你这还看不出来啊?” “这难道不是廉颇负荆请罪这一折戏么?” 青柠脸色更是涨的通红,“我....奴婢,奴婢这就去找荆条来!” 柳昭昭扯住了这就要跑出去的青柠笑道,“同你开个玩笑,你还当真了。” “你没犯错,何须负荆请罪?” 斯晴也明白了青柠的意思,握住青柠颤抖的手道,“你我同为娘娘身边贴身近侍,你我若是不和,不就给了旁人缝隙可钻?所以,从前你说的那些,我从未往心里去。” 青柠羞赧道,“今日娘娘已经教训过我了,从前是我心胸狭隘,不思进取,只想着是姐姐故意收买人心,如今我已经想明白了。” “若是想要服人,必得拿出些本事来。” “此后姐姐只管教我便是,我定虚心受教。” 见青柠说的真挚,斯晴也不免有些感动,可让她教青柠,她却实在不敢承受,连忙道,“我不过是虚长你几岁,懂得比你略微多一些罢了。” 柳昭昭笑着将两人的手搭在一起,对着斯晴道,“既然青柠愿意学,那你就教教她。” 青柠垂下头去,柳昭昭继续道,“你能想明白,我十分开心。” 斯晴蓦然撞上青柠低下去的视线,两人都是不好意思的别了过脸,“奴婢谨遵娘娘教诲。” “好啦”,柳昭昭看两人尴尬,“你们先去小厨房准备着,本宫一会就去。” 青柠疑惑道,“娘娘怎么刚回来就要下厨?” 斯晴笑着挽起青柠的胳膊,“娘娘既然吩咐了,咱们照办就是,反正一会娘娘要来,她会告诉你的。” “诶!”,青柠被斯晴半推半就架了出去,“可娘娘还没说做什么呢!” “我来告诉你娘娘要做什么....” 斯晴的声音飘出去好久,柳昭昭嘴角的笑容才渐渐淡去,昭德帝性子多疑,自己此去定然要小心些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