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来得正好,她也有话对他说
紫安自觉无比羞愧,狠狠的低下了头。 她知道自己今日所为,说好听点是不得罪表姑娘,可说难听点,她已经是虚白院的人,心眼却偏向表姑娘,也算得上吃里扒外。 谁知林臻却慷慨一笑。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我今日才做了主仆,本就没什么情分,给自己留后路,也是人之常情,我不怪你,起来吧。” 她话音落下之后,紫安都懵了。 她自被裴鹤卿敲打一番之后,一心只求林臻能够容下她,最怕的就是林臻要么将她赶出去,要么当着众人的面,拿她这个大丫鬟杀鸡儆猴。 以此立威。 可未曾想林臻让丫鬟们出去,保全了她的颜面,这事轻飘飘一语接过。 但是这只会让她心里更惶恐。 她不敢真听林臻的话起来,只能怔怔的望着林臻:“三奶奶您这是……” “紫安,今日是你我头一日做主仆,我愿意将事情给你说分明些。” “我如今初入裴家,也正如你所见,婆母不喜,脚跟不稳,现在很需要一个能干麻利的裴家家生子帮我探探明路,而你是老夫人院里的,很符合这个条件,所以你跟了我,只要不生二心,那这个院子里,除了谷雨,谁也不会越得过你去。”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表小姐,但你想明白了,她是夫人的侄女,她身边绝对不会缺你这样的人,日后即便她能入主虚白院,主母身边最好的管事位置就这么几个,你觉得她凭什么匀给你?” “你可以好好想想,想清楚了回我便是。” 这话林臻是掏心窝的,紫安进了虚白院,就绝没有再回去的可能,她必须忠心不二的选定一位主子,而没有感情的主仆之间,一味的讲忠诚没有用,只有抛出最现实的利益。 阮青云身边,既有阮家的人,也有裴夫人的人,而且她若入了虚白院,那日后虚白院也等于拿捏在了裴夫人手里,阮青云依附于裴夫人,那整个虚白院也得依附于她,可哪个大丫鬟不想独立的执掌一院呢? 所以她能给紫安的,是阮青云永远也给不了的。 话说得清楚,紫安见林臻并不罚自己,而且还肯培养她做虚白院的掌事大丫鬟,一时又是感激,又是受宠若惊。 当即一个头磕下去:“日后三奶娘便是奴婢唯一的主子,奴婢愿侍奉终生,绝无二心!” 林臻笑了,那双眼里充满温和,一只手伸了过来,掌心里摊着一柄木梳。 “那还跪着做什么,来替我梳头吧。” 紫安连连爬起来,接过梳子,替林臻将头发重新盘好,望着镜中的林臻美得几乎晃眼。 突然脑子里想起什么。 林臻眼看她手中迟钝,似有心事,便问:“怎么了?” 紫安往她鬓间插步摇的手缓慢了起来,抿唇道:“奴婢突然想起一事,不知该不该说。” “直说就好。” 紫安新认了林臻做主,自是想好好表现,绝不愿再林臻面前落得个搬弄是非的印象,但又觉这事实在蹊跷,便开了口。 “方才奴婢从三爷书房出来的时候,正撞见三奶奶陪嫁过来的秋霜姑娘去书房里给三爷送药。” 林臻眉头微动,她记得她安排送药的人并非秋霜。 “而且……秋霜姑娘穿红带绿,打扮得分外娇美。” 林臻其实并不防着丫鬟想冒头做姨娘,也不打算拦着裴鹤卿纳妾。 但前提是,那些丫鬟必须安分守己,不生僭越之心!以及裴鹤卿也得给她最起码的体面!若是新婚头一日,就收了她的丫鬟做通房,那岂不是明晃晃的打她的脸? 她将木梳拍到妆镜前,穿红带绿是吧?她到要亲自去看看! 刚出内室,就听见外头声音响起:“三爷来了?” 随即,外间帘子被打起。 来人抬步迈入,露出一身绯色云纹袍衫,身姿挺拔如松柏,面容俊秀,清冷如月,只是又从那清冷中多了几分罕见的凌厉。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紫安看到裴鹤卿,心里还有点发怵,不由得小心翼翼觑他的脸色,谁知他眉眼间虽仍存冷意,目光却很清淡的越过了她,并无什么异色。 吩咐屋内人道:“都先下去,我有话同三奶奶说。” 丫鬟们纷纷退下。 林臻眼见他将丫鬟们都遣走了,猜测莫非他真要朝自己开口讨要秋霜?因此也是面容清冷,凉凉道:“正好,我也有话同三爷说。” 裴鹤卿才撩袍坐下,一抬眼看林臻脸色似有不悦。 不由纳闷,这是做什么?她塞一个动手动脚的丫鬟去他身边,他还没发火呢,她还敢先甩脸色了? 裴鹤卿心头是生气的,但放眼望去,只见林臻已经坐在了离他几步远的矮榻上,此时已是午后,日光偏至游廊,她小半个身子都浸在那明晃晃的光里,许是怕烫着,因此只用指腹捏着只甜白釉的小杯,那捧杯的手指白皙纤长,玉色一般的肌肤丰盈匀称,只有那指尖还缠着几圈纱布。 想起她指尖的伤因何而来,裴鹤卿心头的火气又消退些许。 “好,那你先说吧,什么事?” 林臻听他语气由冷转温,显然是有些内疚,毕竟哪个丈夫新婚头一日管妻子要丫鬟收房,都会多少不好意思的。 心头冷笑:“还是三爷先说吧。” 她倒要看看他怎么好意思开这个口。 裴鹤卿眉头一皱,行,那他又先说就是:“你陪嫁过来的丫鬟里,是不是有个叫秋霜的,你知不知道,今日她……她……”他说到这里,就止了话头. 别开脸去。 林臻静静看着他,眼神戏谑:“嗯,是有这么个人,她怎么了呢?三爷说啊。” 裴鹤卿:“……” 他怎么说? 说那丫鬟扒拉他? 自己还急吼吼的跑过来,做什么?告状? 裴鹤卿顶着林臻那看好戏一样的目光,方才压下的火气又涌了上来,舌尖抵了抵后槽牙:“书房是我办公要地,未经通报不可擅闯,可你那丫鬟今天硬闯了进去,按以前的规矩,合该打死!” 林臻一时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错愕道:“啊?” 裴鹤卿瞥她一眼,他今日是真想将人打死的,但一来林臻初入府上,想来不知这规矩,她的丫鬟自然也不知。 二来,那毕竟是她的人,未经她允准,他亦不好擅自处罚。 这才来找她说明白。 “但她是你的人,我顾及你主母颜面,没有打死她,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虽是她的主子,也同时是虚白院的主母,须得秉公发落。” 林臻脸都僵了一瞬,回味过来,登时吃到了那小人之心的羞愧感。 再不敢拿乔,面色讪讪的点了点头。 裴鹤卿看她并不反对,心头火气也散了:“好,我的话说完了,你说你的吧。” 林臻:“……” 怎么说呢,三爷,这话刚才还有的,就一眨眼,它就没了,你能理解吗? 她不自在的抿了抿唇:“方才还记着呢,现在……忘了。” 裴鹤卿神色一怔,错愕望去:“你今年贵庚?” 林臻咬牙:“十七。” 屋内瞬间沉默下来,时间甚长。 半晌后,裴鹤卿颇为同情的看了她一眼,语气充满了对病患的宽容。 “那你什么时候想起来,再同我说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