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邑中出了大事,须得谨守门户,叮嘱洛大娘子少出门,以免受到惊扰。”墨公子回身吩咐道。 “属下谨遵公子教诲。”星九恭声应了。 墨公子又回望了一眼,见内室漆黑一片,心知洛千淮已睡得熟了,到底是撇开了唐突佳人的念头,略一点头,便欲与卫鹰离去。 门就在这时自内拉开。洛千淮轻盈地走了出来,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清澈宁静,没有半分波澜。 墨公子定定地看着她,只觉得一颗心似脱了缰一般,跳得全不听使唤。 “洛大娘子?”星九与卫鹰同时低声呼了出来。 洛千淮对他们三人全然无视,就连眸中都没有他们的影子。 她脚下重重一蹬,人已经扶摇而起,如同一只鹞子一般在夜空中滑行,渐渐远去。 墨公子:........ 卫鹰:??? 星九:!!!大娘子你实在要出门,好歹也套件夹袄啊,只穿着单薄的寝衣冻坏了怎么办? 洛千淮是真的冷,连灵魂都在瑟瑟发抖。 在睡梦中突然听说到了领奖的最佳时点,被操纵着出去的时候,她就是再不乐意,也不得不被系统拎了出来。 但她也真的是没想到,墨公子和卫鹰竟然就站在她的门外,也不知道大半夜地到来是为了什么。 唯一让她欣慰的,就是寝衣的颜色了。 自从上次被系统阴了一遭,她就让星九去买了几匹黑色的细麻布,制了好几件寝衣。 她本就不是富贵乡里的人,穿着细麻布就觉得相当舒适,并不一定偏得用那些滑软无比的绮罗。 她十分庆幸于自己的先见之明,虽然依然是寒风刺骨,但黑色给了她夜奔的勇气,再加上系统今夜还算低调,刻意避开了主要的街市,赶在大批军马集结之前,从城墙一角悄然飘了出去,消失在咸阳原上的栎树丛中。 在她的身后不远处,墨公子与卫鹰也跟了上来。月星隐曜,林中漆黑不可视物,但却挡不住他们的脚步。 不过一刻钟功夫,洛千淮便突兀地住了脚。 只要再前行几步,便可以离开这片栎树林,进入到前方大片空旷的路面上。 她看得很清楚,路上到处是翻倒的车马,各色各样硝制好的皮毛、肉干等物,和着粘稠的鲜血,散落得到处都是。 不少人身上带了伤,正躺在地上低声呻吟,配着那些垂死的马匹的嘶鸣,一派凄惨景象。 洛千淮下意识地就想去救治伤员,可惜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 “系统,别的事也就罢了,他们可是活生生的人,咱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系统的回应就是脚下抹油,腾空而起,踩着树稍向侧方绕过了这片修罗场,向着南面的渭水而去。 卫鹰自树巅的鸟巢之中,取出了一个小小的布条,一看之下便露出了焦虑之色:“公子,出了岔子。” 墨公子凝了眉,卫鹰继续说道:“事有蹊跷,乌孙此次的正使根本没在车队里,国书也一样,也不知道他们是在防备什么。” “竟是这样。”墨公子的神色有些怔忡。 “属下这就让人抓紧搜索。”卫鹰请命道。 “不用了。”墨公子摇头:“此番目的已经达到,无需再画蛇添足,你带着所有人立即撤离。” 卫鹰应下,正要转身离开,忽然想起一事:“公子,此事惊扰甚巨,只怕大队兵马顷刻便到,您还是赶紧离开的好。” 墨公子望着洛千淮离去的方向,没有应声。卫鹰知道劝阻不得,只好迅速地去了。 星黯林阔。几声鸟鸣响起,如泣如诉。隔空亦有悲禽相和,如鸱似鸮,与外间遍地的伤残人马哀鸣之声,竟是半点都不违和。 他们的身形消失后不久,隆隆的马蹄声便自远方奔腾而来,徐楷横眉厉目,引着上千黑甲骑兵倏忽而至,将那片空地围了个水泄不通。 渭水之滨蜿延绵长,洛千淮已能看见对面西京城中星星点点的灯火。 身后是一片起伏不定的土丘,在阴暗的夜色之中影影憧憧,看上去颇有些阴森可怖。 城楼之上的灯火忽然灿烂起来,黑漆漆的城门徐徐洞开,火龙蜿蜒,铁蹄飒踏,如风一般冲向了对岸的渡口。 系统从一开始就没往渡口那儿去。它顺流西行,一直走了了十余里路,就见到了一大片芦苇荡。 枯黄的芦苇杆上覆着未及融化的积雪,下方的水面结着薄冰。系统毫不犹豫地大步踏了进去。 “咝!”洛千淮的小腿浸入薄冰之中,寒彻骨髓。 “系统,自从遇上你,我真是把两辈子的苦都吃尽了。说实话,你之所以会离开高级位面,是不是因为被人各种嫌弃以至于抛弃——我猜得没错吧?” 系统不答,脚下却走得更快了一些,洛千淮的大半个身子都浸在了水里,感觉自己连思维都冻僵了,但她却仍然在笑。 何以解忧,惟有怼人。 “所以你是被我说中了,所以才恼羞成怒吗?” 系统沉默地拨开了前方的一丛芦苇,露出了后面的一条木船。 木船倒扣在水面上,露出的船底陈旧斑驳,还带着些湿意。 洛千淮听到了极力压抑的呼吸声,心也提了起来。是什么人会在这个时间,藏在这么荒僻隐蔽的地方? 系统没给她思考的时间,直接上手掀起了那条船。 雪亮的刀光就在同一时间,自下而上地劈了过来。 下一刻,系统便用两指拈住了刀尖,慢慢地回推到船下之人的颈侧。 那人的性命受制于人,却很有骨气地没有求饶,只拿一双淡青色的眸子直视着她,紧紧地咬着后槽牙,一句话都不肯说。 到了这时候,洛千淮才看清了对方的模样。 二十岁上下的青年男子,一副明显的异族相貌,双眼下凹眉骨凸出,面如刀削斧凿,既使落到了这般境地,面上仍带着桀骜之气。 他身上的衣服浸了泥水,但也能辨得出是上好的锦缎织就,只是交领左衽的样式,再次昭示了他的异族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