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令监简直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给埋了。他就是个猪脑子,连这种能正大光明在新帝面前表忠心的机会都没想起来,还得要陛下亲自提醒,简直是愚笨昏聩至极! “陛下放心!奴婢这就亲自去廷尉府走一趟,好生把表公子给请出来。对了,还有王家的女眷,虽然没有定罪,但家宅被抄,想必日子也是极苦的,奴婢也去关照一下?” “嗯。”虞炟叹道:“先前的宅子就发还了吧,再去内库领金千饼,绢帛百匹,趁夜给送过去。朕.......之后还会有恩旨。” 墨公子放下手中的书简,微微怔了一怔,方才开口道:“你说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卫鹰躬着身子,满脸都是纠结之色,口中复述道:“洛大娘子的生父找着了,此人公子您还认得——正是掖庭丞景渊。” “怎么可能是他?他也不姓洛呀!”卫苍满脸不解。 “消息可经过查实了?”墨公子用手拄着额头问道。 “公子放心,已经经过了再三查证,绝对不会有错。”卫鹰说着,顺便就解释道: “景渊原名洛川,十三岁只身来西京讨生活。官狱的狱卒皆是父子相传,但在征和元年那场冤案期间,西京二十六座官狱全部人满为患,所以便额外招了些人,洛川也在其中。他为人活络勤勉,拜了狱中一老卒为师。” “那老卒对狱里的事儿门清,见他孺子可教,便主动提点他,在狱中做事,说不定何时便会获罪牵连家小,不若假造姓名户籍。这种事本来不易,但那老卒人脉甚广,很快便帮他办成了,从此便改名为景渊......” “原来如此。”墨公子叹了一口气:“我五岁之前生活于官狱,栾恩公专门指了景渊来照顾我。后来先帝将我送入掖庭抚养,恰逢景渊犯了事,受了腐刑入掖庭,在其中对我多有关照。细究起来,他亦算是我的恩人。” 卫苍就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用眼角瞟向卫鹰:“公子,洛大娘子既是景恩公的女儿,人品自然没的挑。先前的种种猜疑,大概也真的都是误会,也不知道某些人刻意在中间反复横跳,到底图了些什么。” 卫鹰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开口对号入座:“景恩公藏得那么深,若非属下恰巧找到了当年那个老卒的徒弟,事情还不知道能瞒到什么时候呢。我之前也不过是担心公子被美色所惑,哪里能想到会有这种内情?” “行了。”墨公子的目光冷冷地扫了下去,卫鹰与卫苍都觉得心中一凉,老老实实地闭上了嘴。 “还有别的事吗?”他的声音淡薄如水:“若是没有,就先退下吧。” “有。”卫苍说道:“这几日,小皇帝命人暗中查宫女锦儿的事。幸好掖庭令张世远早早就将人处理干净了,否则指不定能出什么乱子。” “只是也正因为这样,小皇帝对张世远相当不满,已命人去收集他的罪证,下一步大概就要处置了。” “他的事,不用我们管,自然有人会去操这份心。” 墨公子说完,将二人毫不留情地逐了出去,独自感受着一波又一波,捶心刺骨的剧痛。 若是早几日得到这个消息,是不是一切就会不一样?他不敢去想,一想便会痛得喘不过气来。 前次他忍不住对她的向往,开口求了亲,但也正如她所说的那般,那些曾经的各种各样的疑点,密密麻麻的都汇成了猜忌的种子。就是再如何喜爱,也仍然绕不过去,或许他们之间,就只能有那么一条路可走。 但世事弄人,谁能想得到,她竟是景渊的女儿。有这一重身份在,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过往,她从不屑开口解释的误会,都可以被彻彻底底的抛开不论。 少时在官狱中的记忆并不清晰,但初入掖庭的那几年,在卫氏蜇伏的人手还没找到他之前,景渊确实曾经数次舍命救护过他。 掖庭人的人多而杂,先帝只将他丢进去便不闻不问,饶是掖庭令张世远有心相护,也难免会被有心人钻了空子。 下毒,暗杀,栽赃陷害,各种手段层出不穷。 景渊替他中过毒,挨过刀,还替他顶过罪,被李夫人遣人责打了四十杖,差一点儿没能保住性命。 那些少年时点点滴滴的过往,本来已经陷在了记忆的最深处,变得有些模糊不清,但这会儿再翻找出来,依然触目惊心。 若是没有景渊,他怕是早就化作了冢中枯骨。 他可以猜忌任何人,但对着景渊和他的女儿,那些机心就显得太过凉薄无情。 可是他与她之间,已经在那一天断得清清楚楚,再也没有了任何可能。 她有她的骄傲与坚持,他也有他的私心考量。 欠景渊的已经太多了,断不能再将他与家人,再拖进他的生活之中。 新帝对他极为不喜,他每日看似淡定,其实时刻都走于深渊绝径之上,随时都会有倾覆之灾。 也许只有远离景渊与洛大娘子,才算是真正为他们着想吧。 洛千淮心里就没有男女之别,当着两名医者的面,便伸手按向了男童的腹部。他的腹部肌肉有些僵硬,呈现轻度板状腹的症状。 洛千淮皱起了眉。每一位急诊医生,都知道板状腹代表着什么,就算是轻度的,也一样不容忽视。 在右髂前上棘与肚脐连线的三分之一处试探按压,病患口中溢出了一声闷哼。 麦氏点按压阳性,反跳痛,低热,大汗淋灕。 虽然没有任何前世的机器可以辅助诊断,但急性阑尾炎已是板上钉钉,结合板状腹的症状,很可能阑尾已经坏疽穿孔,引起了局限性腹腔感染。 怪不得整个西京加上五陵的名医都挤在外头,一点办法也没有。 其实也确实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必须第一时间开刀手术,每耽搁一会儿,挽回性命的机会就又少了一分。 她霍然而起,如风一般地冲出了屋去,站到了廷尉大人的面前,语气又急又快:“我有五成的把握,能救屋中的人。但你要派些人听我调遣,还有......” 廷尉大人自听到“能救”两个字,瞳孔就迅速收缩成细小的针核,眼睛一瞬不瞬地紧盯着她。 他并没有多说一句废话,直接挥了挥手,廊下立着的二十余名军士便小跑过来,在她面前摆成两排。 “够了吗?还有什么?”他的声音暗哑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