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洛千淮开了口,发现自己的声音是说不出的暗哑。 “你怎么会来?”在她最无助的时候,出现在那个地方。 墨公子转身,面色是她久未见过的沉郁冷峻。 他缓缓地走近榻前,黑眸中翻腾着她读不懂的情绪,就那么静静地看了她好一会儿,看得洛千淮不自觉地有些心虚。 “那个,今天的事情谢谢你了。”她移开了视线。 墨公子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再回来之时,手中却拿着一个梅子青色的茶盏。 他在榻边坐了下来,一只手极熟捻地按住了洛千淮的背,另一只手将茶盏递到了她的唇边。 “我可以自己......”洛千淮想要伸手去接那茶盏,但眼前的人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子不容拒绝的强硬气息,茶盏微倾,温热的液体便流入了唇齿之间。 这茶是墨公子喜爱的雪顶蒙松,清香甘冽,回味悠长,比在霍瑜那儿喝的贡品小团春,似乎更可口一些。 直到一盏茶涓滴不剩,墨公子才松了手。 “洛大娘子。”他终于开口道,语气似与平时一般淡漠,但却又夹着丝丝火气:“今日之事,是墨之过,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洛千淮听得一头雾水:“公子救属下于水火之中,属下感激还来不及。且那霍瑜自恃身份强取豪夺,又与公子何干,您又何必要给属下什么交代?” “我曾经允诺,不会再让霍瑜惊扰于你,但却未想到他竟然这般肆意妄为。总之此事你无须再担忧,我自会妥善处置。” 他的语音不高,但洛千淮却从中听出了森冷杀意。 “公子不要为了属下铤而走险。”她的脸色苍白,目中凝了担忧之色。 自古民不与官斗,这霍瑜好歹是个二千石的长陵令,听说家中长辈在朝中地位更加显贵,若是就这么死了,霍家必不会善罢干休,到时候官府全力出手,墨公子和他的履霜营说不定就会被连根拔起。 虽然之前她也曾诟病过这个黑团伙,可人心都是肉长的,后来人家也不止一次地帮过自己,这一次还干冒奇险将她救了出来,要是因着自己而牵连到他们,那她肯定是不忍心的。 墨公子一旦打定了主意,便很难被打动。 “这几日你就留在此处不要出去。最多三五日功夫,事情就可解决。”他扔下这句话,便要转身离开。 “等一等!”洛千淮翻身下了床,急急地想要追上去,但她到底身体虚乏,膝下一软就跪坐了下去。 墨公子住了脚,轻叹一声回转身子,也不待洛千淮反应过来,直接将将人打横抱了起来,放回到榻上。 “我不走。你莫要急,慢慢说。” 他的声音如清冷悦耳,还带着丝丝宠溺。 洛千淮没有多想,她把今日发生的事简要说了一遍,末了提起了那座铜矿。 墨公子静静地听着,表情渐渐变得凝重。他根本没有问她如何知道那处铜矿的。在这些事情上,他已经习惯了装聋作哑。 他望向洛千淮,后者也直视着他,表情严肃地点了点头。 无须多言,他便懂了她的意思。 “我会按你的想法去做。”他的唇角微微上扬:“陛下多半会顾着霍炫的面子留他一条性命,但他以后再也不会成为你的困扰。” 墨公子离开之后,星一便进来服侍她。从她口中,洛千淮才得知了事情的始末。 今儿离开周府之时,她吩咐燕殊去寻洛昭,一起筹集青霉菌的载体,自己则独自步行回去,被何简骗上了马车。 待星九看好了宅子付了定金回来,寻她去签约定契之时,却怎么都找不到人了。 她去了周府,才得知洛千淮已经离开了一个半时辰,心知事情不妙,连忙通知了庄率。后者派人在长陵邑迅速打探了一圈儿,很快便查问清楚,洛娘子是被一辆马车送出了城。 何简其实事先做好了安排,目击者都受到了警告,但他与霍瑜到底是刚来长陵邑不久,远不如明月楼在这里扎根多年,上下势力盘根错节,只要是发生过的事,就根本就瞒不住。 知道是被霍瑜的人带走未归,庄率不敢怠慢,第一时间通知了墨公子。但是他也没想到,墨公子的反应会如此迅速,直接动用了在西京的半数履霜营卫,就在青天白日之下救人烧庄。 “那我身上的药是如何解的?”洛千淮想起了被救之前的事,忍不住问道。 她自己就是医生,哪里不知道那都是些什么药。虽然现在觉得似乎身体似乎尚算正常,但还是想要再确认一番。 星一想起洛大娘子被主上抱回来时,如八爪鱼般紧紧缠着他的模样,不禁暗暗红了脸,只是顾着洛娘子与主上的面子,对此只字未提。 “公子请了薛先生过来。你中的药虽然效力强,但却都是成方,所以也有对应的解药,喝过后很快就恢复正常了。” “这样就好。”洛千淮莫名地松了一口气。她有前世的阅历,并不会信奉什么女子贞节,但也并不想为霍瑜的作为买单,更不想把无辜的墨公子也拉下水。 彼此都清清白白,那实在是太好了。 西京霍宅。霍瑜赶回去的时候,蓟州王已经被霍炫打发走了。 作为藩王,就算是在地方权势淊天,心中野望如潮,可身在西京的天子近臣面前,没来由就会矮上那么一头。 更何况,虞恪不是蠢人,此番上门与其说是为了救下世子,还不如说是想要借机试探霍炫的态度。 他的儿子不少,并不会为了其中哪一个,就与霍炫这位下一任储相,贸然翻脸。 非但不能翻脸,他还得作出礼贤下士的模样,否则不过半天,他虞恪嚣张跋扈纵子行凶的威名,就能传遍整个西京。 也正因为心有所求,所以他才会被霍炫三言两语就忽悠离去。 才坐上车驾,他便愤愤地将车厢里的茶壶等物,砸了个稀巴烂。 “霍炫这个老匹夫!”他愤愤地道:“有朝一日,本王必会灭你满门!” 霍瑜一进府门,便被带入了霍炫的书房。 预想之中的责备却并没有出现。 “之前,是为父小看你了。”霍炫正在一幅绢帛上写着大字,说话的语气是难得的轻松。 霍瑜上前看时,发现他写的是:“岂不罹凝寒,松柏有本性。” “好诗。”他赞道:“阿翁的诗大有风骨,儿佩服之至。” “哈哈。”霍炫笑了起来:“为父哪里会做什么诗。这诗据说是名儒段泉的弟子所作,今日陛下当着为父与几位近臣的面吟诵出来,却是用来夸赞瑜儿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