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玄明的决心是强大的,第二日,百川书院就开始集训模式。 离新开的这次恩科,只剩三个月的时间。 这次主打的依旧是《三五》。 熟悉的教室,熟悉的氛围,熟悉的倒计时,以及熟悉的同窗。 柳夫子站在台前,日常打鸡血:“通过此次恩科,你们就能有秀才,身为举人。” “举人可免除自己和家人的全部徭役及田粮,见到县官可以不跪,每月还能有俸禄。若是犯罪了,县衙想对举人动刑,必须走一套程序,先将举人的功名去掉,才能动刑。除此之外,你们还能和知县商议事务。” “你们大部分出身平常,是家里人和家族的指望。此次恩科,京都名额增加了三百人!” “这一次跟你们一起竞争的,不仅有同届的同窗,还有往届的落考学子。他们有经验,且磨剑三年。你们若是掉以轻心,恐怕只会名落孙山!” “你们可甘心,把这样难得的机缘拱手相让?” 众学子齐呼:“不甘心!” 柳夫子抬出厚厚一叠《三五》:“上一次我们有山上的模拟试卷!我们皆是片叶轻舟,山长给了我们一股清风,让我们能乘风而上。至于我们能走多远,能飞多高,就要看我们自身的努力和造化了!” “上一次,没有人敢相信我们能全体考上秀才!这一次你们有没有信心?!” “有!” 众学子头悬梁,锥刺股,誓要把百川书院的荣光进行到底! 大周朝的解试,跟明清时代的不一样。 通过第一轮,拿到举人解额后,来年还需要通过一场加试,如果成功了,那才是真正的举人。 如果没有通过,那么一切都要从头再来。 这也就意味着,每一年都会有通过第一轮,但没通过加试的举子,跟新的考生同场竞技! 一般加试是定在十月金秋。 这次因为是加恩科,所以第一轮和加试都在同一年。 报名解试所需要的材料很多,柳夫子忙不过来,苏玄明就帮着一起整理。 “和以往不同,国子监祭酒向圣上提议,每个考生要提供公卷一份,也就是平时所写的诗赋文论,交到贡院里备案,以观学子素日习文养成,也可作为评判考生名次高下的依据。” 这个不需要多考虑,交上去的公卷肯定是最优等的作业。 柳夫子嗤笑:“这是怕上次那样的情况再次发生,防着我们百川书院呢。” 上次科举百川书院的成绩,惊掉众人的下巴,相当于是踩着太学和松山书院上位。 国子监祭酒自然是不服气,于是在年前就把这项方案提出来了。 苏玄明神色淡淡:“我们虽是轻舟,既能乘风而上,也能逆水行千里。这段时日,我们埋头苦读,早已非昔日的我们。” 柳夫子摸摸自己的长须,眼里满是赞赏:“书院之中,你的成绩最为优异,文风雅正。” 随即,柳夫子又皱起眉头:“只是不知这考官到底是谁!” 苏玄明正在整理其他学子的家状和保状。 家状就是写明家庭状况,姓甚名谁。祖父,父亲,兄弟,乡贯,相当于后世的政审。 保状就是请四个身家清白的举子,一起解保,证明参加考试的学子没有做过作奸犯科的事。 这个保状其实已经发展成一条产业链,只要你拿得出钱,担保人就可以任由你挑选。 这部分花费自然是由百川书院承担。 苏玄明:“考官是谁不重要。考官的心意由谁决定才重要。” 柳夫子秒懂,腾出手来帮苏玄明整理:“圣上还是佟太师?” 自从皇后和皇贵妃有孕后,当今圣上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变得锐利进取。 朝堂之上,圣上和佟太师三番几次地针锋相对,传到市井中,弄得沸沸扬扬。 后宫里,佟贵妃和皇后也争得不亦乐乎,要不是有皇太后压着,两个小皇嗣是否还能保得住,都是个未知数。 苏玄明想起那人的传信,斩钉截铁道:“圣上!” 柳夫子的眸光闪了闪,他知道接下来自己该怎么做了! …… 科考不仅是朝堂大事,更是无数学子家庭里的头等大事! 此次恩科是全大周范围内的恩科,云州也不例外。 虽然书院还没有建起来,但学子名额可以先交上去! 牛锦一和他的同窗们,最近光保状就写了上百份! “这不公平!同为州郡,相州举子名额有三千人,凭什么我们云州只有区区一百?!刺史大人向来强硬,怎么会把这件事给忍下去?!” 牛锦一倒是十分淡定:“若咱们云州也有三千名额,落到云州真正的学子手上,恐怕连一百都没有。” 同窗无话可说,因为换做是自己,如果得知云中名额有三千,肯定会想方设法把乡贯挪到云州来。 这样虽然会在短时间内,让云州考上进士的学子增多,但实际上是掘了云州的教育根基。 但无论是云州还是京都,不少考生家里都供上了顾南夕的画像! 云州城内,耿大娘天天都提着篮子,去最好的香烛店买香火。 向来节省的她,这次出手特别大方:“掌柜的,给我来最贵的香烛!” 同样在香烛店里,打算给自己早死儿子儿媳买纸钱的黄老婆子,不免好奇地问道。 “耿大娘,你天天来买这么多香烛,是要祭奠给谁的?” 黄老婆子心里纳闷,这耿大娘有夫有子,日子好过得很,怎么突然间要买那么多香烛? 耿大娘把包好的香烛小心翼翼地放到竹篮里,这玩意儿真贵,这么一小包就要五百文,合下来一根就要一百文! 耿大娘不假思索道:“是要烧给大将军的。” ?! 这下子,连香烛店里的掌柜也坐不住了,探出半个身子,急切道:“大将军出什么事儿了?!” 黄老婆子更是眼圈一下子红了,声音里带着哽咽:“耿大娘,你家和大将军关系莫逆。你实话跟我说,是不是鞑子那边派人来刺杀大将军了?” 见自己的话引起这么大的误会,耿大娘连连呸呸几声:“坏的不灵,好的灵!” 耿大娘做完一连套的动作,这才开口解释:“不是大将军出事了,是因为我的我家小儿子要参加今年的恩科。” 黄老婆子二丈摸不着头脑:“你儿子考科举跟拜大将军有什么关系?” 耿大娘得意地挺挺胸脯:“天上的文曲星是大将军的好友!去年恩科,但凡拜了大将军的,都榜上有名!” 哇哦! 路过的小说家们,眼里闪烁着八卦的光芒。 哎哟,这才多长时间没去京都,京都就有这样的大事! 有趣!实在是有趣! …… 京都城内,大相国寺,香烟袅袅。 不少头发花白的学子和家人,拎着满满一篮子香烛,挨个神殿跪拜。 这座神殿里,神像手执善薄,神情悲悯。 一商贾正准备跪下叩首,就听见旁边一学子装扮的年轻男子呢喃自语。 “请保佑我此次恩科高中!请保佑我此次恩科高中,哪怕吊车尾也成!” 商贾迷惑地看了看学子,又抬头望了望了神像,视线在两者之间来回了好几圈,确定自己没有走错神殿后,这才善意提醒。 “这位郎君,你可是走错了庙,拜错了神?你若是想要高中,应该去拜文曲星!” 谁知道,那名学子头也不抬道:“我已经拜过文曲星了。” 商贾眨眨眼,不免疑惑,自己这是落伍了?!没听说过考科举要拜判官的啊。 学子确定自己把愿望和判官说的很清楚后,这才对商贾解释。 “今年拜大将军和文曲星的人特别多,我怕他俩太忙,听不到我的愿望。就想着,天上的神仙跟大将军都是认识的,我多拜几个,他们也能在大将军和文曲星那里,多给我刷上几次名字。” 商贾震惊!还能这样?! 商贾虽然知道大将军有神异之处,万万没想到,就连读书人也是如此信奉她! 也许,这个学子是特例? 商贾恍恍惚惚,一时忘了跪拜。 学子走后,又来了一个老妇人,满头银丝,颤颤巍巍。 商贾还以为她是受了什么冤屈,没想到那老妇人开口就是:“请帮忙转告大将军和文曲星,保佑我儿高中!” 商贾麻了! …… 京都,国子监太学,众学子在山长的组织下,朝拜圣人石像。 拜完后,学子们一窝蜂地挤到了福全茶楼,以茶代酒,高谈阔论。 谁都知道福全茶楼是京都消息的扩散之地,不少外地来的学子们想要扬名,首选福全茶楼! “陈兄为相州解试案首,此次必定高中状元!” “就连相州大族宋家,也十分看好陈兄,把顶顶金贵的嫡女都嫁与陈兄。” 被唤作陈兄的学子,二十出头上下,意气风发:“颜兄也不差,当世大孺宋大人,收你为亲传弟子,可见颜兄天姿卓越!” 一大桌子人相互吹捧,丝毫不将京都学子放在眼中。 天下文风,相州占四分,江南占三分,京都占一分,剩下两分才归其他地方。 所以身为相州解元的陈石海,才会这样有底气。 他们相互吹捧就吹捧,偏偏还要把矛头对准百川书院:“陈兄,听说你的大舅哥宋知州就是百川书院出来的?百川书院在京都的名头可不小。” 陈石海不屑冷哼:“我看着百川书院徒有其表!我那个大舅哥,就是草包一个,见钱眼开,没有一点文人风度。” 砰! 太学的学子故意围着陈石海一桌坐下来,把厚重的《三五》往桌上一拍,状似在聊天,眼神却挑衅地望着陈石海等人。 “仰天大笑出门去,一脚跌进臭水沟。井底之蛙还敢嘲笑万里鲲鹏!真是笑掉人的大牙!” “莫生气,莫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何必跟井底之蛙一般见识?” 陈石海等人只见这群学子穿着朴素,误以为他们是寒门子弟,便笑道:“寒门似井,只能在月过中天时,才能窥伺月华。” 太学学子冷笑,今日就要让这群相州学子认清一下,到底谁才是井底之蛙! 大学学子们对视一眼,打起配合。 一人拍拍桌上的《三五》,状似苦恼道:“历年真题可做了?模拟卷可写了?” 另一人连连摇头:“崔三论崔大人新做的注释,还没来得及背呢。” “哦,不愧是崔大人。我记得当年崔大人连中三元,那排名第二的榜眼是谁来着?” “瞧你这记性!正是当世大儒宋大人!” “外号万年老二!”说话的太学学子在陈石海等人愤怒的眼神中,轻轻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不好意思,我心直口快了些。” 一群太学学子挤兑得陈石海等人哑口无言,一张脸憋得通红,却只能拂袖而去。 见到他们气呼呼离开的背影,太学学子们这才哈哈大笑起来。 毕竟临近考试,太学学子们也没有在福全茶楼多待,喝了几口茶,便结账离开。 等他们走后,这才有茶客好奇道:“太学不是向来和百川书院不对付吗?怎么这次竟帮百川书院说起话来?” “兴许是因为同为京都学子的缘故?” “我看未必,在外人面前,踩松山书院最狠的不就是太学吗?” 宋大忙里偷闲,来福全茶楼歇口气,没想到,看了好大一出热闹。 “宋大,你别光顾着笑,你快来说说是何缘故?” 宋大弯弯眼睛,并没有卖关子:“因为快考试了啊!你信不信,他们家里家家户户都供着大将军的画像呢!”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苏大郎可是大将军的亲儿子!百川书院的山长可是大将军!” 都说大将军和文曲星关系好,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在这个节骨眼上,没有人想去试一试那个万一! “哈秋!哈秋!”远在云州的顾南夕连着打了好多个喷嚏。 绿梅神色担忧:“主子,你都打了一个月的喷嚏了。扁鹊安给您开的药也不好使啊!” 顾南夕一脸的生无可恋,邪了门了,没感冒没过敏,怎么这个喷嚏就是停不下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