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十岁那年。 小公子在乔府与我初见,起初别扭地不愿上前,最后却还是打定了主意走过来,藏在背后的手终于肯伸出来,摊开掌心露出那颗蓝色的宝石,舒长的睫毛缓缓眨了一下,然后甜甜地问我:“你要吗?它亮闪闪的,和你的眼睛一样。” “这些都给你,可以放进,你的小盒子里。”他说。 * 带着所有的嫁妆和一把蓝宝石,趁着万籁俱寂的夜晚,从丹栖宫驶向宫门外。 想到四年多以前,乔正堂和两位哥哥送我到宫门口,彼时姜初照北疆御敌无法回来继承皇位,进宫后的我,一个人朝天地跪拜,如此成了他的太子妃。 当初只觉得内心正气浩dàng,以能为我的阿照守住皇位而自豪。如今想来,却觉得十分仓促,尽是潦草。 尽管没有撩开车帘,我却也知道,今夜宫门外,已不可能出现乔正堂和哥哥们。 但你说奇怪不奇怪,我竟然出现幻听了,在这寂静的深夜里,在萧肃的宫墙外,听到有人在喊我—— “阿厌。” 我懵了半晌,不敢撩开chuáng帘去看外面的景象,很怕自己看到的是空无一人的街道。 直到驾车的公公把车停下,恭敬地喊了一声:“王爷万福。”我这厢才明白,原来是外面真的有人。 姜初照说有人在宫外等我,我以为会是个照料我的宫女或者公公,却如何也没想到这人是姜域。 在马车内坐了好一会儿,思索着他为什么会知道我要出宫,为什么会愿意来接我。最后果真想到了几条理由:他是阿照和我的皇叔,是我邱蝉表妹的夫君,是我小外甥的父亲。 所以,在我所有的家人都远去的时候,他好像确实可以来接我呢。 撩开车帘找到月白袍子的公子,冲他点头:“王爷金安。” “阿照让我来接你,你想同我去王府,还是想去别的地方?”他慢声细语地问我,嗓音里是惯有的温柔。 我看着残月挂在寂寥的天上头,笑道:“我啊,我想回乔家。” 但这话说完我就意识到某些不对劲了,怆然低头,恍惚问他:“去王府什么意思?以及……为什么是你来接我?” 姜域敛起神色,别过脸去不愿意同我对视。 * 带着姜初照写给姜域的信,回到乔家久无人居却gāngān净净的院落。送我回家的姜域,好像就是经常来府上打扫的人,所以熟练地找到了烛台,替我点上了灯火。 如果没有看到那封信,我想我不会这样恨姜初照。 但我偏偏看了。 “邱蝉云去日久,皇叔已到了可再续弦的时候。 看阿厌很喜欢姜星辰,又想到年少时阿厌很喜欢皇叔。思来念去,仔细掂量,觉得她同皇叔在一起,大概不会如此郁郁,大抵会超级欢愉。 成全二字很难说出口。 其他的祝福也写不出几句。 你是她打年少时就想嫁的人,现在,她终究如愿了。 虽然来得有些迟,但此后,她大抵能时常笑。同你,同姜星辰,同你们未来的孩子。 念及此处。 朕便觉得无所亏欠,也了无遗憾了。 ” 每一个字都是一把刀子,又狠又准地扎进了我心里。 什么叫“她同皇叔在一起,大概不会如此郁郁,大抵会超级欢愉”? 什么又是“你是她打年少时就想嫁的人,现在,她终究如愿了”? 从听到他允许我出宫,到我真的回到了家里,我一滴眼泪也没掉,可此时此刻,却捏着这封信,整个人从气急败坏到崩溃落泪。 姜初照太过分了。 我很想冲回宫里,去问问他为什么要写这样的信,为什么会觉得现在的我嫁给姜域能开心,为什么会觉得我同姜域有未来的孩子。 明面上放我走,背地里却把做过他皇后的我,再安排给他的皇叔。我在他眼里,约莫就是个人尽可夫的人。 他侮rǔ我太甚了。 姜域不明白我的心思,他以为我是舍不得离宫,舍不得皇宫里那个孤家寡人。于是半蹲在我面前,掏出绢帕替我擦眼泪,还小意地问我:“怎么哭成这样?” 我把那封信就着火烛烧掉,憋了很久,最后却还是没有忍住,梗着脖子,望着房梁大声嚎啕:“姜初照,他一直,一直是嫌我脏的。” 所以,才没有过问我的意见。 就如此轻率地,把我送给别人了。 * 七月荷瓣落我小舟上,八月月明京城江南人尽望。 八月十六生辰日,收到宫里送来的江南来信,信中人问他女儿是否安好。我揉成一团,扔进了荷花池塘。 又忽然后悔,觉得过去一年半了,不该再记乔正堂的仇,尤其是半夜疼痛难忍之时,再想看看这刀锋一样的笔迹,可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