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看到皇帝陛下的唇角清晰地抽了抽。 应该是生怕过了这个村,没了这个店。 * 回到家,乔正堂把我叫进书房,哭天抢地,一通好骂。 我就知道今天会经历这种到处下跪的场面,提前在膝盖上绑了棉垫,但还是架不住跪得腰酸/腿软。 乔正堂哭得我脑袋嗡嗡作响,我实在不知道他为什么难受成这个样。 当初我被六王爷退婚,到手的王府正妃被别家姑娘抢走,乔正堂在百官面前脸面全无,都没像今天这这样哀伤。现在我都是板上钉钉的皇后、是未来说一不二的太后了,他倒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看就要厥过去。 “父亲大人,”我也不敢表现得太过振奋,就耷拉着眉眼,作出深思熟虑的模样,“孩儿确实不孝,但这样做属实万不得已。” “万不得已个仙人板板!”他气得骂出川渝乡音来,“老子给你铺好了路,架好了桥,你是一点也愿意往上走哇,你非得去趟这混泥汤!” 我给他磕了个头:“父亲呐,嫁给陛下,女儿这辈子就是不可动摇的六宫之主,新帝身边那些莺莺燕燕都是我的儿媳;嫁给新帝,头顶无数个太妃都是我的婆婆,身旁千娇百媚都是我的死敌。父亲大人向来目光老辣,怎么没看清这一桩呢。” 乔正堂的泪珠子混着鼻涕泡,噼里啪啦往下砸,蹲在我面前,像是也要给我磕个头:“老子怎么没看清,嫁给新帝虽说要争风吃醋,但也比嫁给陛下,往后六十年空守后宫,新人白头、活活老死qiáng啊。” 这话让我心尖一痛。 这个时候的乔正堂对权位还没有那般热切的追崇,是最疼爱我的时候,我不想看到他这么伤心。 于是换了个思路劝解他:“父亲大人,不厌这样选择,除了对自己有私心,对您,对乔家,对祖宗也有私心。” 他瘫坐在地上,哀莫大于心死:“我养出你这么个笨蛋玩意儿,已经愧对祖宗了,你的私心是把我气死好去伺候你huáng泉下的祖父祖母吗?” 我道:“父亲,纵观历史千百年,有哪个官员能在四十三岁这一年,白白得来一个二十岁的外孙的?且这外孙还是就要继承大统的新帝。” “……” 见他神情松动,我就继续掏心掏肺:“当皇帝的外祖父不比当他的岳父qiáng多了?皇帝乃君父,比百官大一辈,您乃皇帝的外祖父,就比皇帝大两辈、比百官大三辈。那些拿女儿被退婚来笑话您的大臣们,以后见到您都得跪下喊国丈,见到哥哥们就得跪下喊国舅,所以您再考虑考虑?” 乔正堂终于收住了哭声,可还是抽抽搭搭的,有些替我意难平:“陛下倒是能放心撒手了,但往后六十年,我儿可怎么过啊……” 我笑着安慰道:“自然是身居后位颐养天年,闲观儿媳们争奇斗艳。” * 乔正堂担心我以后的六十年都困于后宫,孤苦无靠,却不知道,我其实连六年都活不过的。 上一世,我听从他的安排,在老皇帝垂死之前,接下诏书和玉玺,成了未来的皇后。成安殿前长剑伫立,面对六王爷八万府兵,枯守十日,才把姜初照从西疆盼了回来。 本以为姜初照会念在我替他守着皇位的份上,多少能对我好点儿。 可等来的却是他握着一个西疆女人的手,看戏一样地将我上下审视:“听说你和我六皇叔在成安殿里宽衣解带,缱绻天明,他才把府兵撤了回去。” 他身旁的女人,听到这话,笑得额上胡珠乱颤:“我们西疆的女人嫁出去后就专心侍奉自己的丈夫,哪怕选择去死也不会再做他人妇。” 实不相瞒。 我在那一刻,就大概猜到了自己以后的结局。 只是没想到结局会更惨而已。 勉qiáng撑着剑站起来,却因连续十日不曾好好歇息,晕得几乎站不住,苏得意上前扶了我一把,却被他挡开。 他捏着我的手臂,似乎很新奇:“同六皇叔缱绻到天明都jīng力充沛,见到你的夫君就虚弱得走不动路了?” 说到这儿还没完,抬手取下我头上寓意独特的白玉凤簪,语调悠悠漫漫:“嫁过来都快半个月了,房都跟别人圆过了,怎么还戴着新嫁女才戴的玩意儿。” 转瞬就把那簪子揣进了自己袖袋。 清晨的风chuī过来,把我额前的头发chuī落几根。 西疆特有的孜然香料chuī进我鼻腔,脑海里就不可抑制地浮现油乎乎脆香香的烤羊腿形象。 我不可抑制地饿了。 这想法刺激到我几日未好好进食的胃,我咽了几次还是没有把涌上喉咙的咸腥咽下去,一口老血喷了他满脸。 想来都已经玷污圣容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趁他愣怔茫然之际,抬起长剑砍向他拉扯我的那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