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真气人呀。 他竟然说姜域对谁都是如此,还不分男女,不分老幼。 如果真的对谁都是如此,那这一年来,我那毫无保留的、只对他一人的欢喜,不就全部错付了吗。 年少时就是这么执拗,不愿意去接受珍藏在心底的独一无二,变成他人口中的人尽皆有。 于是,我也气得口不择言:“你为何要管我呢?” 姜初照愣住了。 我又问:“你可是太子啊,你都十六岁了,马上就会有数不清的姑娘争着抢着嫁给你,会有数不清的政事铺天盖地等着你处理,你不操心天下是不是太平,不操心太子妃是不是漂亮,为什么非要操心我放不放得下姜域,吃不吃冰糖葫芦呢?” 又是长久的沉默。 他终于开口,扬着下颌看我,眼角沾了几许桃花色,轻笑了一声,像是在自嘲,又像是在骂我:“对啊,我为何要管你呢,你又不是那些姑娘之一。我大概是太闲了,才会操心你的事儿。我可是太子啊,江山社稷,美人佳丽,这才是我应该操心的。” 说完这句,他就走了。 七月的乞巧节,他没有来找我看星星,我也没有带他在月下穿彩绳。 八月我的生辰,他没有出宫看我并送我礼物,我也没有请他吃我和二哥亲手做的桃花苏。 九月的重阳节,他没来乔府拜访乔正堂,顺便带我去高坡放纸鸢,我也没有进宫跪拜他父皇,祝他老人家重九欢愉,万寿金安。 十月战火起于西境,送信人快马加鞭,汗渍与血水染红了胸膛。秋木萧萧,夜雨凄凄,我吓坏了,也顾不得之前的互相置气,很想见他一面,劝他一劝,让他不要去西疆。 如果他还是没有消气,我便承认好了:“你说的是对的,姜域不是我的良人,我会早点放下他,而且,我确实不喜欢吃冰糖葫芦,以后再买我就是小乌guī。” 姜初照没有给我这样的机会。 他着红衣铠甲,驾黑色战马义无反顾地往西跑,连皇位都不打算要了;我甩开乔正堂,踩着未消的雨水追着他跑,鞋子和裙角都被雨水溅脏,直到西城门我再也追不上,才停下来。 你说,会不会是《六合》的琴声太大,会不会是西去的马蹄声太响,以至于盖过了我的呼喊和奔跑。 所以十六岁的姜初照才一次也没有听到。 * 似有雨水敲打窗帘,马蹄声悠悠缓缓,惹人思绪无限。 水汽混着风从某个角落chuī过来,我打了个哆嗦,从梦中转醒,刚睁眼,就发现一张毛毯轻柔地铺在了我身上,还替我掖了一掖。 抬头茫然地看了会儿。 马车车门内挂着的琉璃灯,投出彤彤光影,最终落在面前雪白的脸庞上。少年眼角那片桃花色像是凝在了雪色的肌肤里,经年累月地不褪去,以至于我一时竟不能分辨眼前的人,到底是十六岁,还是二十岁。 敌不动,我不动。 只要不开口,我就不会露馅儿。 于是互相凝视了半晌,他先于我说话了,嗓音淡淡的,带了微弱的埋怨和疲倦:“怎么突然回了家?也不说一声,我找了你很久。” 嗐。 这句话的信息量竟然还是不够,上辈子我也曾经跑回家过,醒来的时候也在马车里,甚至也如今日这般下着雨,以至于我根本无法确认自己是在这辈子,还是睡了一觉又炸回了上辈子。 于是裹着毛毯坐起来,掀开马车车帘,假模假式地往外瞧,说着二人皆知的大废话,等着他再次开口:“天真黑呀,雨真大呀,风真凉呀,冻得我直哆嗦呢。” 他轻笑了一声:“冻得直哆嗦为什么还把窗帘掀开?” 我怔了两秒。关上窗帘,把毯子裹紧了一些。 “不是一直很期待皇后大选吗,为何先走了?”他问。 我瞬间清醒,回头看他,欣喜问道:“出结果了吗,最后谁成了你的皇后?” 姜初照却不说话了。低头理着衣袖,不知道在想什么。 因着他的动作,我才发现他穿的不是白日那身赭红龙袍,而是一身青灰绸衫,且绸衫的袖口绣着黛色山峦——这是我大嫂绣的,大哥的所有衣裳,袖口处都绣有山峦纹样。 “你为什么穿我大哥的衣袍?”我有些迷茫。 “我的衣裳湿了,”他抿了抿唇,神色有些复杂,语气里还带着些后怕,“下次……能不能找人告诉我一声,我也不是要拦着你,就是……让我知道你好好的,这样就行。” “行吧,怪哀家没跟你说一声就回了家,”我看着他濡湿的头发,本来想再关心他几句,但心里却还是更惦记那四个儿媳,于是笑问,“后面这三场还顺利吗,是哪个妃子当选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