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朱觉得不舒服,似乎感觉有人在身边照顾着,费力的睁开眼,入目看见的就是一只修长的手,手里抓着帛巾,顺着手往上,落在血迹斑斑的衣袖上惊了一下,整个人都惊醒过来。 “你醒了?”语气里带着讶异,随即平和道“有没有觉得不舒服?”朱朱这才看清,眼前的人,卫暮阳一脸关切的看着她,脸上犹带着未洗去的血迹,身上的衣服也没换,头发有些散乱,与以往俊雅风清的人相比显得狼狈多了。只是一双眼睛却格外深幽,闪着细碎的光芒看着她。 朱朱挣扎着想要起来,边爬起来边问“田成呢?我怎么了?暖雪去哪了?你怎么会在这…”一连串的问题,还未问完,身上无力,头重脚轻,还未坐起来就倒了下去,头差点撞在榻上,幸好有卫暮阳扶着,一手冰凉因为湿润的帛巾,一手温热,那是他的掌心。她觉得尴尬,脸不争气的红了起来,扭了扭肩。 卫暮阳会意松开手,站在榻边顿时觉得双手是多余的,紧紧的拽着帛巾,装作若无其事的回答“田成还在昏迷,流了不少血,你别担心,他没事,已经让人去请大夫过来了。你晕倒了,有些发烧,不要起来,田成那有人照顾着,你现在需要休息,暖雪正在煎药,我…我刚…刚好会点皮毛所以过来看…看看…”对上朱朱的目光,从善如流的人开始支支吾吾起来。 “谢谢你!”朱朱不知道该说什么,除了道谢根本没有语言能够表达她的心情,眼中隐隐含着泪光飞快的看了他一眼又别开脸去。 卫暮阳知道她不好意思,也别开了脸。一时无话,两个人都沉默了,朱朱这才发觉已经天亮了,不放心田成想要下床,才发现她身上只穿了中衣,其实根本看不见什么,不过在这里不一样,衣衫不整都会引人误会的,卫暮阳又在这,她也不好起床,把被子拉到脖子下压着轻咳了一声“我已经没事了,不用麻烦你了。谢谢你!” “你已经道过谢了,不用客气。”卫暮阳猜到她要起床,虽然他说过田成没事,她不亲眼所见是不会放心的“既然没事,那我出去了,有什么事让人过来知会一声就可以了。”朱朱点头看他,卫暮阳背对着她看不见她的动作,才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卫暮阳也不多留,放下帛巾就出去了。 朱朱又在床上躺了一会,才敢坐起来穿衣下床,头依然昏昏沉沉的,这个身体真弱,大概是因为昨晚受了惊讶,又担心田成,才会晕倒引起低烧。当时,她倒在了哪里,暖雪晕倒了,她揪着卫暮阳的衣服,后面呢?正要穿鞋的身影一动,有什么呼之欲出,被朱朱一下打断了,跑到水盆边捧了水扑在脸上,略微清醒了一点才用帛巾胡乱的擦干,束发之后才出门。 卫暮阳并没有骗她,田成还在昏迷,副镖头坐在床榻边照顾着听见脚步声回头看来,勉强牵出一抹笑问道“他怎么样?”在朱朱云里雾里的情况下,副镖头竟然滑跪在地上一脸的忏悔,朱朱皱眉,三步两步走过去想要他拉起来,边拉边问“好好的你这是做什么?” “公子责罚,都是我的错,不然大哥也不会丢了一条胳膊差点连命都赔上了,都是我的错,我该死,我该死…”挣脱朱朱的手不由分说的自扇耳光,啪啪作响朱朱被他的举动懵住,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拉着他的手。 “好!你该死,就算你该死你也要告诉我你犯了什么该死的错?”在朱朱的询问下,副镖头才哭诉出来。 他与马贼首领缠斗的时候一时疏忽差点死在倒下,是田成救了他,关键时刻推开他,砍下的刀落在田成的手臂上,他看见了,一时被激怒了,奋起反抗,三下两下就把那个首领给杀了,可那时已经晚了,田成为了救他已经失去了一条手臂。事情因他而起,所以才会说自己该死,害了田成。 朱朱听了,擦了擦眼角的泪水,道“比起失去你,田成觉得一条手臂换一条命值得,你们是好兄弟,他不会后悔救了你,就算是你看见田成有危险,也会奋不顾身的救他,好兄弟就应该两肋插刀,出手相助。”一番话,说到了田成的心坎里,朱朱分明看见他的眼角溢出的泪水,尽管他分明着,却能够听见他们的对话。这点,朱朱觉得欣慰。 他没事就好! 副镖头仿佛被人当头一棒喝顿时清醒过来,抹了一把脸跪在地上一百八十度转身朝躺在榻上的田成咚咚咚的磕了三个响头“大哥,二弟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恩情,大哥谢谢你的救命之恩。”随即放声大哭起来。 朱朱悄悄的退了出来,明媚的阳光照了下来,微微抬头感受着它的温暖,耀眼眩目的阳光使得她身形不稳,踉跄后退了一步双肩别人扶住,朱朱僵了一下,连忙上前一步转身想要看清眼前的人,似乎围绕着星星,双眼迷蒙起来。 卫暮阳的声音在风中响起“你需要休息。”朱朱这才看清,他换了一身衣服洗去了脸上的血迹,头发也重新梳洗了一遍。若不是眼帘下浓黑的青黑,朱朱会以为她看错了。 淡淡的笑了笑点点头“我也是这么觉得,卫公子累了一晚去休息吧!你看起来很憔悴。”朱朱希望他现在能够离开,否则她不知道能够坚持多久。双腿根本使不出气势,像踩在云端摇摇欲坠。 “多谢关心,比起朱公子,至少我不会马上晕倒。”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弯了腰,朱朱就觉得腿弯下伸出来一只手臂,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人打横抱起来,一阵眩晕使得她眼前模糊,唇色发白发干,呼出的气息像火炉。朱朱想要挣扎被人抱得更紧,卫暮阳不悦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威胁“如果你想被丢在这里的话大可试试。” 原来是人都有强势的一面,朱朱不觉得他这双温柔,她又没求着他抱自己。虽然这样想,可她还是乖乖的安静下来,身体也不再僵直着,软软的窝在温暖的怀里,淡淡的清香属于他的问道在鼻间萦绕,似乎有安神的作用。朱朱想,她一定病糊涂了。 暖雪回来没看见朱朱吓得打翻了手里的药,掀开帘子刚出去就看见卫暮阳朝这边走来,怀里抱着一个人,暖雪看清之后连忙迎了上去,想要从卫暮阳手中抢过来,卫暮阳扫了她一眼,闪了一下暖雪就扑了个空,等她回头人已经消失在眼前。 三步两步跟了进去,卫暮阳正在给朱朱脱鞋,暖雪吓了一跳,连忙闪了过去,语气仓促道“这个我来就可以了。”飞快的掀了被子把朱朱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微微闭上的眼睛,看起来已经睡了过去。 卫暮阳被推开一步,看着手忙脚乱的人,顿时明白暖雪为什么会大惊小怪,一个女子的脚只能是自家丈夫可以看见,其余的男子从来都是避讳的,差点他就…想到这,顿时耳根子发烫,不用说也红了脸。卫暮阳觉得尴尬,交代暖雪照顾好她匆匆离去。 暖雪也松了口气,看着匆忙离去的身影皱了皱眉“这个卫公子,好奇怪!”只怕他对自家的小姐有了其他的心思,暖雪不是纯情的小女生,这些天她都在观察着,才会觉得他奇怪,特别是在面对她家姑娘的时候,似乎总是有些慌乱。这种感觉她也有过,才会怀疑他的心思。 不过,卫家的门楣哪能容得下她家姑娘,姑娘不在乎,不代表别人不在乎,在姑娘还未察觉之前,暖雪绝对不能再让卫公子接近她家姑娘,暗暗打定主意,看了一眼被她打翻的药,只能让小黑子过来守着,当然她也会交代他小心来看看着的。 因为他们提前得知了消息做好了防备,所以损伤并不惨重,倒是马贼除了逃走的一两个,比起他们,马贼要惨烈多了,就连他们的首领都被副镖头砍死了。天亮之后就是重建家园的时候,伤亡的人数不多,牧羊人死了几位,苍鹰镖局死了几位,伤了几位,卫家的人死得最多,死了二十位,重伤轻伤为多。 朱朱听了只是默默的点头,让暖雪带着银子与失去家人的牧羊人家慰问一下,至于苍鹰镖局的人用棺木装好,她要把他们带回去,他们一起出来就应该一起出去。卫家那边是他们会自己处理,她只要进了自己一份心意就行了。 刚说了几句话就咳嗽起来,暖雪连忙端了说过来轻轻的抚着她的背安慰道“姑娘要保重身体,其他的是副镖头知道如何处理,看得让人心疼!” “嗯!我知道。”把杯子递给她,缓了口气才道“卫家那边如何了?”其实她想问卫暮阳如何了,听小黑子说他也病的不轻。两边的人窝在厨房里争着熬药,他都快被药熏死了。她知道小黑子夸张了,不过是想她快点好起来,朱朱也担心,她这个身体太虚弱了,听说以前就底子不好,她也有注意锻炼,大概是这些天太累了,才会一起爆发出来。 “应该没事,姑娘先把药喝了吧已经不烫嘴了。”朱朱张了张嘴,喝了一口还是觉得苦,索性端过来一口灌了下去,刚吞下去就难受得浑身发抖,暖雪给她擦拭了眼角的泪水才道“那支人参已经送了过去,那边也说没什么事,听说明天就离开。”想了想不放心的问道“我们也明天走吗?姑娘的身体还弱着,一路奔波还不如在这里多待两天。”其实她就是不想与卫家的人一路。 “眼看着要下雪了,我们一直在这住的,难为了领主他们,听说又冻死了几匹马,为了大家好还是早点走的好,该收拾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吗?”朱朱说得是实情,若不是马贼这么一闹,他们早就走了,也不会为了养病养伤耽搁这么些天。 “都是那个小黑子。”暖雪嘀咕了一声,朱朱听见了笑了笑假装没听见,这些都是从小黑子那听来的,暖雪担心她的病自然会瞒着,朱朱知道她为自己好,也不责怪她“都弄好了,我只是担心姑娘身子吃不消,而且田大哥才刚刚好起来,实在不应该奔波。” “没关系,我已经好了不少,不会耽误大家的,多谢暖雪妹子关心。”暖雪的话刚落音,田成在外面听见了,忘记了禀告一声直接闯了进来,惊得两个人面面相觑,幸好朱朱半坐在床上,身上披着厚实的羊皮,格外的保暖。 朱朱看他气色确实比前两天好了不少,少不了要高兴“那就好,田大哥若是出了什么事,秋娘会伤心的,我也没脸见她。”田成被朱朱这样一说,纵使脸皮再厚,也不免不好意思起来,古铜色的脸上泛起了难以察觉的红晕。 朱朱看着空荡荡的袖子,神色一黯,田成见了,知道她还在介意,呵呵一笑安慰道“看着龙二没事,一条手臂也值得了,姑娘就不要再介意了,至少我还活着,一只手也能带领苍鹰镖局。” 朱朱有些愧疚,竟然是他来安慰自己,吸了口气笑道“那当然,没了田成苍鹰镖局就不是苍鹰镖局了。”两人相视一笑,毡包内响起田成低沉的笑。 毡包外,卫暮阳站了一会才离去,手捏着一封信。 第二天一早他们就出发了,牧羊人热情的欢送,希望明年他们能够再来,也感激他们在马贼的刀下救了他们,送了不少羊肉和羊皮,早上起来的时候才发现外面已经是一片雪白,羊肉可以吃,羊皮用来御寒。他们也会离开,去很远的山谷里过冬,这个冬天是他们离开得最晚的一年,却因为结识了他们而高兴并不觉得遗憾贺不值。 一路上因为卫家,所以也没遇到什么阻碍,在两国交界的边镇包了一个大院住下,朱朱的身体已经痊愈了,倒是卫暮阳似乎病得不轻,一路上药石不断,不是待在马车里就是待在房间,浓烈的药味一直没断过,朱朱几次想去慰问一下,人影都还没看见就被卫武打发走了。既然他不愿意见人,朱朱也不厚着脸皮去,必要的时候才会关切几声。 大夫刚从卫家那边出来就被暖雪拦住请去了田成的房间,朱朱也跟着过去了,不过他们没进去,大夫要看伤口,要脱掉上衣的,朱朱和暖雪自然不能呆在里面,只能在外面等消息。站在门外都能听见田成痛得吸气声,这一路走来他的伤并不怎么见好,时好时坏,化脓流血,时不时的发烧,他不说朱朱也知道不会那么容易痊愈,朱朱后悔那次太浪费,为了就人把草芽送的药粉用得一干二净,急用的时候才后悔得没处说。 如果处理得不好也许会破伤风,破伤风能要人命的,在这个没有青霉素,红霉素,抗生素…七素八素的时代,朱朱怎么能够不担忧。 看见大夫出来时,朱朱几乎不敢问情况如何,从昨天开始,他就在发烧,说了一夜的胡话。朱朱开始后悔,她不应该着急着赶路,而不顾他的身体,如果在草原上,或许就不会出问题。 “公子还是节哀顺变,为他准备后事吧!哎哎哎…这位公子…”大夫摇摇头背着药箱要走,被朱朱一把拖走,她不能在田成的门口说这些。 “求求你救救他,要多少银子都可以,只要你能把他救下来,多少我都能给你。” “不是老夫不救,是老夫无能为力,他伤得太重了,能够撑到现在已经不错了,公子不要为难老夫。” 他说的一脸凝重,不像是说笑的样子,朱朱闭了闭眼,松开他的手,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片忧伤中“暖雪送大夫出去。” 暖雪担忧的看了她一眼,点头领着大夫出去。大夫脚步飞快,生怕再次被朱朱抓住。 想起那一脸憨厚的笑,朱朱也跟着笑了起来,取出脖子上的竹笛,缓缓的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