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丈峰上淅淅沥沥地下了一日雨,杨晏逃走以后,留下的这几人对李若兰的看守极为严苛,夜里都是轮番休息,也不让李若兰有机会接近他们吃的东西,不给她任何一点可乘之机。傍晚时候雨下得小了点,其中一个人在树下勉强架起火堆熬野菜粥,其余几个人看了粥里的内容,纷纷抱怨难吃。 “有的吃就不错了。”熬粥的人不满地反驳道。 几人说话的时候,李若兰忽然发觉身后有动静,像是蛇爬过地面时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她一惊而后赶紧起身,只见身后的草垛下爬出了一大一小两条蛇。 “有蛇!”李若兰提高声音道,说罢她扒开了草垛往里面看,只见不远处的灌木里还盘着大大小小十几条蛇。 几人闻声而来,顺着李若兰的手指看过去,熬粥的人兴奋地叫起来:“这回咱们可以熬蛇羹了!” 言罢,他逮住了离他最近的大蛇,这是冀州山里随处可见的白条锦蛇,无毒又好抓。余下几人见状纷纷往灌木丛里去抓其他的蛇。 就在众人还在为今晚可以开荤而兴奋时,灌木丛中忽然一声巨响,似乎是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连数丈之外的李若兰也未能幸免,被飞来的木片划伤了脸和手背。灌木丛里被设置了爆裂机关,捕蛇的几个人直接站在了机关上,死了一个,剩下几人有的伤了腿脚有的伤了脏腑,纷纷倒在爆炸过后的坑洞里惨叫,一点也动弹不得。 李若兰和那个熬粥的站得远,只伤到了皮肉,那人反应过来,回身要去拿武器。李若兰手疾眼快甩开鞭子套住他的脖子,使劲一抻将他摔在脚下,而后对着他的面门狠狠一脚,那人没防备挨了这一下,旋即便昏死过去了。 杨晏除去了身上那些隐藏行迹所用的枝蔓,兴奋地从一棵大树下跳了出来。 “师娘,你没事吧?” 李若兰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和木屑,朝他慈爱一笑,对他的利落手法表示了肯定。 “我没事,咱们快走吧。” 杨晏这是第一次做爆裂机关,准确的说,这是他自己独立完成的第一个机关,能有如此成功,他不禁沾沾自喜:“师娘不用担心,我现在机关术大成,就算是再碰上人,我也不怕他们!” 这话刚说完,他转脸就看到了李若兰的脸和手臂上的伤,她被机关爆裂的碎片刮出了深深浅浅几道血印,实在有些狼狈。 “你倒真是大成,我都险些被你的机关炸死。” “我是看图做的,他上面写的字,有许多我都不认识,所以火药量的大小很难掌握,我是自己琢磨着放的。不过师娘您不是也无大碍。” 杨晏缩缩脖子,心里知道是自己技艺不精,嘴上还是忍不住狡辩两句。 李若兰无可奈何地点头:“对,是我命不好,不是你的问题。” 杨晏屁颠屁颠地跟着李若兰穿过万丈峰上的丛林,他们不能走大路,密林山路陡峭难行,下山的速度比李若兰预想的要慢上许多,迟了半日才到壶镇。 他们白日里不敢进镇子,虽说李若兰有些乔装的功夫,但青衣帮的那些人知道她家在此处,说不定设了天罗地网等着她,她好不容易逃了出来,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到周家父女,可不能再被他们逮回去。 两人在镇子外头观察,足足躲了两个时辰。进出镇子的人不少,可来来往往的人中,很多一看就不是平头百姓的,如若不是乔装的官差,就一定是青衣帮匪徒。李若兰盘算了一下,迅速背过身去在树上靠住,折了一只长树杈在地上画着地图。 “杨晏,你记住这幅地图,照着这个路线先去中城找你师父,告诉他师娘要去找你周伯伯,等我确认了他们父女二人安全无虞,便去中城与你们会合。” 杨晏不肯独自离开,可这次李若兰不是商量而是命令,她晓以道理:“咱们拼了命逃出来不是为了苟活,若夏至日攻城,你师父还因你我之故而受制于人,我们就白逃出来了。” 杨晏机灵,懂得看脸色,可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是迟迟不愿离去。与万丈峰那时不同,李若兰只说了道理,没有说让他安心离开的话。他心里盘算,八成她是做好了破釜沉舟的打算,若周家父女没被发现便罢了,一旦他们陷入危险,她还是要自行现身代之。 “师娘,北方武林的安危不只是咱们三个人的责任,况且那人是师父的仇人,现在我们非但不能给师父的家人报仇,还要牺牲自己去帮他们,凭什么?” 杨奕话音未落,李若兰便丢了树枝,狠狠一巴掌扇在了他脸上。 “啪——”他的左脸颊赫然出现五个鲜红的指印,这一巴掌将本就泫然欲泣的杨晏直接打得泪水涟涟。 “大战在即,你见了他决不可说这种动摇心神的话!” 杨晏被这一巴掌扇得安静了下来,可看表情显然还是不服气,大道理他能懂,但是他没有办法用那些冠冕堂皇的话,说服自己牺牲掉这世上他唯二在乎的人:“师娘,我已经没有家人了,我只有你和师父。求求你不要离开我,如果非要牺牲一个,就让我去好了.......” 他成为杨晏还没几天,刚刚逃离了百里氏的枷锁,这么快就要重新陷入被抛弃的命运之中了吗? “杨晏,你不是小孩子了,你觉得自己可怜,觉得师父师娘可怜,但如果邪教入主中原,会有千万江湖人,甚至平民百姓都要被他们蹂躏践踏,我们拼劲全力一试都未必能保万全,若再心志不定,落入深渊的便不止你我?” “你别说了......你就会说道理,我不爱听。” 杨晏哭起来的样子真的很欠打,李若兰强压着再给他一巴掌的冲动,想着他也没比自己小几岁,倒总是一副小孩子脾气,遇到事还得让人劝着,大难临头了她盘算计策都来不及,还得哄孩子。 “拜师那日,你不是让师娘也教你几句吗,今日我教你了,怎么反倒还不爱听了?” 杨晏还在啜泣,但转身看了看李若兰的地图,一言不发抹着眼泪,三步一回头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