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卿上门是为了老夫人被下毒一事。 行礼后,他问道,“太子妃,当日您见镇北侯老夫人时,是带了一个竹篓的,敢问那竹篓里是何物?” “这与老夫人中毒一事有关吗?”卫清晏问道。 “镇北侯怀疑那背篓里或许藏了毒。” 大理寺卿解释道,“既然对方提出了质疑,也为洗清太子妃嫌弃,臣总是要了解清楚的。” 卫清晏颔首表示理解,“是人骨,我来凤昭的路上,梦到一缕怨气托我替他敛骨,我便命人将他暴于荒野的尸骨收了来。 那日去看老夫人,也是顺带将那尸骨带去山里,好为他寻个适宜的地方下葬。” 决意带梁福珠去见老夫人时,她便想好了用此方法掩饰带瓷瓶出行。 这世间暴尸荒野,无人收尸的不知凡几,能驱使怨气后,她会将遇到的尸骨入土为安,到了凤昭,有怨气相助要寻一具无人安葬的骸骨并不难。 “既是装的人骨,太子妃为何要带着去见老夫人?” 大理寺卿语气颇为客气,但一双眸子却似能穿透人心般,盯着卫清晏。 其实在来之前,他便循着卫清晏那日的踪迹,在山里找到了那个新坟包,坟前还有纸钱燃过的灰烬,坟里情况他们也看了,这一点太子妃是没有撒谎的。 但带着人骨拜访老夫人,又是情理上说不通的。 卫清晏解释道,“那怨气是个护主而死的仆从,死得凄惨,怨气颇重,本宫身上功德可为其净化怨气,也是震慑,故而才失礼,不得已将它带在身边,去了老夫人处。 但绝无对老夫人不利之处,梁福珠盼着老夫人和老侯爷健康长寿,本宫自也是如此盼的。” 她声音平和,脸上有慈悲之像,大理寺卿下意识地就要信她,但不信鬼神的信念又将他拉回现实。 便道,“您告镇北侯诬陷您,镇北侯也去了大理寺告您谋害老夫人,如今双方都是原告,也都是苦主。 臣也核实过,您画的那画像上的确是渗了毒药的,庄子上下人也证实,画像由您交到老夫人手里后,老夫人就一直拿着,没让旁的人碰触。 臣今日来,也想看看太子妃能否提供一些,能证明您没下毒的线索。” 镇北侯他可以不惧,但老侯爷他是要敬重几分的,眼前的太子妃虽说还没上皇家玉碟,却是皇后亲口承认的,将来极有可能是国母,他谁都不能得罪,也谁都不想得罪。 卫清晏却摇了摇头,“本宫相信大人。” 略作停顿方才又道,“不过,镇北侯的说词是否有出入?既怀疑本宫在画像里下毒,又怀疑本宫的竹篓藏毒,那他觉得本宫究竟是如何下毒的?” 这个问题大理寺卿也问过,但镇北侯颇有种胡搅蛮缠的意思,坚持认为那竹篓有问题,事关案子,每一处都需谨慎,不过这些他自不会和卫清晏抱怨。 含糊过去,又问了几个问题,什么线索都没有,大理寺卿便只得离开。 他刚走,萧之安就回来了,“老夫人情况的确很严重,老侯爷担心她出事,不敢离开半步。” 他有些失落,原来老侯爷没来,并不是相信嫂没下毒,而是担心老夫人有个万一,他不能陪在身边。 但若老夫人没了,怕是他第一个会来找嫂的麻烦,那可是头连母后都不放在眼里的悍虎,萧之安心里期盼老夫人能好起来,也担心卫清晏。 时煜见他风尘仆仆,眉头都拧成一团了,便道,“先去洗漱,我和你嫂昨晚一整晚没歇,熬不住,今晚我们早些睡,若再有人闹事,你替我们处理了,可否?” 给他找点事做,或许心里会好受些,有他在,他和清晏出门才更方便些。 果然,萧之安心疼道,“你们今晚尽管好好休息,我决不会叫人打搅你们。” 皇城内的一处不起眼的宅院里。 一个风韵犹存的妇人一拳捶在镇北侯的胸口,“你没良心,我自甘堕落,没名没分地跟了你二十多年。 两个孩子也背着外室子的名声,叫人瞧不起,可如今你居然要夺走我儿的世子之位,你让我的儿孙将来如何做人? 你这是厌倦了我,想要重觅新人,所以想气死我是不是,不用这么麻烦,给我一根白绫就是,我还能拦着侯爷好事不成。” 已是做了祖母的年纪,哭起来依旧是美的镇北侯心尖都酥了,见妇人真就去寻白绫,他忙将人抱住。 坐到了铺着锦缎的圈椅上,轻哄道,“你说这些不是剜为夫的心么? 青芜要查福珠的死,虽说事情过去多年,痕迹早已抹除,可那个卫清晏邪门得很,若无娘娘庇护,为夫担心他们真能查出点什么。 到时候别说世子之位,怕是镇北侯这个爵位都得丢。” 他仔细替妇人擦了擦眼泪,叹道,“娘娘看中那逆子才干,我们只能先顺着娘娘的意来。 等事情过去,再寻点那逆子的错处,让那逆子惹了娘娘厌弃,那世子之位,包括为夫这爵位,将来不都是我们儿子的么,这些都是权宜之计。” “真的,你没骗我?”妇人抬眸,杏目上的眼睫微微颤着,楚楚可怜,还有些少女的娇憨委屈。 镇北侯爱惨了她这副模样,让他总能在她身上找到自己年轻的感觉,六旬老头当即发誓,“这些年为夫可有一点骗你,若为夫骗你,就让为夫天打雷劈……” 妇人的唇贴了上来,眼泪再度簌簌落下,“我信你就是,你发这样的毒誓是要我心疼死么。” “好了好了,不要哭了……”镇北侯哄着,将妇人柔软的身子抱起往床榻走去。 一刻钟后,他翻身而下,歇了片刻,起身穿衣,“最近为夫不会来那么勤,你也莫要出去,免得被人发现你,等此事了,你想要做什么,为夫都陪着你。” 妇人坐起抱着他的后背,“侯爷不是说,已经证实卫清晏带出去的不是瓷瓶么。 且她去见了老夫人,也没提当年的事,这样看来,您担心珠珠魂魄乱说话的事,是不存在的。 妾身倒是觉得,托梦一说也是假的,应该就是他们夫妇刚到凤昭,娘娘又没放权的打算,夫妇俩想拉拢老臣帮忙夺权呢。” 梁永安道,“不怕万一,就怕一万啊,最坏就坏在青芜搅和进来。” “都是妾身的错,当初若非妾身……侯爷也不会为了妾身……” 她又嘤嘤哭起来,眼泪打湿在梁永安的后背,愧疚道,“都是妾身连累了侯爷。” 梁永安舍不得美人哭,便低声抱怨了句,“不怪你,要怪也怪娘娘,拿那瓷瓶要挟为夫。” 意识到这些话大不敬,忙改口道,“好了,不说这些了,为夫该回去了,你记得为夫的话,切莫乱走。” 男人离开得很快。 妇人视线一寸一寸打量着无一处不奢华的屋子,唇角勾出一抹冷意。 再奢华富贵的屋子,不能出门,也是一个雀笼,忍了这么些年,为了她的孩子们,她也该走出去搏一搏了。 她可不信男人的权宜之计。 行至屏风后,将一个香炉盖死,她唤了奴婢进来伺候。 锦衣华服一番打扮,美妇人对着镜中嫣然一笑,前呼后拥地到了院子里,下人刚见大门打开。 便见一队人站在门外,打头的是一顶软轿,软轿上,青芜公主一身红衣斜斜靠着,看着美妇人慵懒一笑,“月嫔娘娘,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