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下就松开了桨,小马哥也松开了桨,小船依然在快速行驶,就像玩激流勇进一样。 四爷跌跌撞撞地走过来抓住了小马哥:“这也没风啊,怎么回事儿?” 难道有什么东西在水下推着小船走?我本来就畏水,两条腿开始打哆嗦了。我死死抓住船帮朝下看去,不远处有个很大的旋涡,似乎要把我们吞进去。 小马哥赶紧把桨抓起来,我也把桨抓起来——就好比一辆车本来就不受控制了,你更不能扔了方向盘。 我和小马哥用力划起来,小船终于离开了那个旋涡,回到了我们的控制中。 一片片的芦苇和水生植物渐渐从雾里冒出来,比人还高,它们呈现着灰绿色,上面是毛茸茸的芦花。 四爷说:“那是岸?” 小马哥摇了摇头。 那只是湖里的一些零碎的陆地,它们把湖切割成了大大小小的水域,就像迷宫一样。 我们划进迷宫里,天地一下变窄了,我们也失去了方位感。我担心地问小马哥:“我们能找到回去的路吗?” 小马哥四下看了看,说:“没问题。” 我说:“有点不靠谱,咱们回去吧?” 小马哥说:“累死累活地摇到了这疙瘩,你想半途而废?” 我就不再坚持了。 在水上我绝对是弱势群体,我真怕一言不合小马哥把我推下去。 柳暗花明,我们终于钻出来,来到了一片开阔的湖面。我和小马哥加快了划桨的速度。 小船又走了一会儿,我看见前面的水上出现了一些浮标,左右绵绵无尽头,似乎是某种界线,我马上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果然,我们划过去之后,看到水中拉着一排铁丝网。有些景区的海里拉着防鲨网,材质基本都是绳子,这里竟然拉着铁丝网,更像监狱的高墙。 朝前看,依然是雾蒙蒙的湖泊,就像是这边的镜像。 小马哥说:“白折腾了,人家早把这条水路给堵死了” 我说:“至少说明我们的方向是对的。”说完之后我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 我们呆呆地坐了一会儿,铁丝网对面的雾里突然冒出一条船,有个拱形的舱,挡着帘子。 四爷说:“有船来接我们了?” 我不知道她凭什么认为那是来接我们的,但心里也燃起了一丝希望。那条船渐渐靠近了,上面坐着个老头,他吃力地撑着船,停在了十几米远的地方,然后朝我们看过来。 实际上水上有两道浮标,就是说水下有两道铁丝网,中间有十几米的距离,我们过不去,老头也过不来。 四爷喊起来:“老爷子,我们怎么出去啊?” 老头没有回答我们,他大声说:“鱼,要吗?” 我们都懵了,四爷又喊道:“我们出不去了,您能帮帮我们吗?” 老头静默了一会儿,又喊了一声:“鱼,要吗?” 接着,他掀开了船舱的帘子,里面有个烧烤架,还有红彤彤的炭,他在烤鱼,我似乎都闻到香气了。他举起了一个儿童玩的遥控船,大声说:“钱!鱼!” 我明白了,原来他在这里卖烤鱼,为了跟404里的人交易,他专门买了一个遥控船,买主把钱放在上面,送过去,他把鱼放在上面,送过来。真是小鸡不尿尿,各有小道道。 我捅了捅四爷,说:“你问问他,外面是什么地方?” 这时候女孩出面最合适了。 四爷就问了,老头又静默了一会儿,又喊道:“鱼,要吗?” 我们只隔着一片水,但交流起来却像隔着一条银河。 突然,那个老头的身后传来了机动船的声音,“突突突突突”,我们朝远处看去,只见大雾,并不见船。老头听见这个声音之后赶紧拿起篙,一下下撑走了。 四爷急了:“老爷子,您等等!” 老头的船很快就消失在了大雾中。 接着,大雾中就出现了一艘船——注意,不是“一条”,而是“一艘”。它通体雪白,大小跟游艇差不多,有两层,船头呈流线型。它在几十米的地方调转了船头,我看到了一个圆形的蓝色标志,上面写着“中国海事局”,船舷上写着红字:内河水警。 小马哥说:“条子” 水警船的船头立着一根桅杆,上面挂着两只喇叭,喇叭响起来:“前面的船只,你已进入管制水域,请尽快离开,否则我们将采取措施。重复一遍,前面的船只,你已进入管制水域,请尽快离开,否则我们将采取措施。” 喇叭的声音并不大,却透着一股威严,我感觉我们的小船都在瑟瑟发抖。 此刻,我太希望水警对我们采取“措施”了! 四爷激动地蹦起来:“救命!” 没想到,那艘水警船播完警告竟然掉头开走了! 我也站起身,跟四爷一起喊起来:“哎哎哎!等一下,等一下!” 人家用喇叭,我们用嗓子,根本不在同一个对话平台上。 不知道那艘船是听不见还是装作听不见,它继续朝远处开去。 四爷又喊道:“有人落水啦!” 我沮丧地坐下来:“别喊了,没用。” 那艘船钻进大雾中,声音越来越小,终于听不见了。从始至终,我们只听到了喇叭在喊话,并没有看到一个水警。 没办法,我们只能返回。 三个人的心情都很糟糕,没人说话。 很快我们又遇到了问题——小船在芦苇迷宫穿来穿去,我发现小马哥的划桨的速度越来越慢,眼神也越来越迷茫。 我问他:“找不着路了?” 小马哥没说话。 四爷说:“问你呢?” 小马哥连忙说:“老大你放心” 四爷知道他在逞强,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大声喊起来:“小差!——小差!——” 过了几秒种,我们隐隐听到了一个遥远的声音:“哎” 根本听不清是从哪个方向传过来的。 四爷又喊道:“听——不——清——” 过了几秒种,浓雾里亮起了一个光晕。 小马哥说:“在那儿!” 小马哥正要划过去,我却说:“等会儿!那光怎么是紫色的?我们有这种颜色的手电筒吗?” 四爷说:“这里又没有别人,肯定是他们。” 别无选择,我们只能朝着这个光晕划过去。我越来越感觉不对头了,手电筒是动的,而这个光晕却纹丝不动。不过我没有说什么,有灯就有岸,上去再说吧。 终于,我们划到了岸边,船身抖了几下,有点像汽车开上了马路牙子,最后停下来。 四爷走到船头看了看,说:“我们不是从这里上的船。” 当然不是,岸上的景色完全不同,我看到一排排高大的杨树插在浓雾里,显得有些狰狞,根本没看到小差他们。 我第一个跳下船去,脚下终于有根了。我朝着那个紫色光源走过去,看到了一根电线杆,上面拴着一盏紫色的灯,那是灯的造型很奇特,应该是夜钓用的紫外线灯。 四爷和小马哥也下船走过来。 我踮起脚,把那盏灯摘了下来。在大雾中,我们极其需要这样的航标灯。 我们沿着岸边朝前走,杨树林渐渐变成了草甸子,终于看到了那三个同伴的身影。 碧碧大声问:“你们怎么都回来了?” 我们走过去,把这一路的探索过程讲了一遍。 小差的脸上露出了绝望的表情。 四爷问她:“你们有没有听见我喊你们?” 小差说:“没有啊。” “出海”的几个人都诧异了,四爷说:“刚才我听到有人回话了啊。” 小差说:“那不是我们。” 碧碧说:“难道这附近还有别人?” Asa说:“你们离开之后,我们发现了点东西。” 我四下看了看:“什么东西?” 他带我们朝旁边走去,泥土里有块石板,露出一半来,就像个鬼祟的土拨鼠。石板坑坑洼洼的,还缺了一个角,上面有字——“404陂”。 小马哥的眉毛都挤到一起了:“这个字念啥?” 小差说:“bēi。” 四爷说:“404碑?这是404的界碑?” 小差摇摇头:“这个字是池塘的意思。” 我说:“看来这片水域叫‘404陂’。” 小马哥说:“净整没用的,直接叫湖不就完了。” 这个命名确实有点故弄玄虚。 我说:“这个字很特别,一般跟水有关的字,什么江河湖海,都是三点水旁,这个字却是耳刀旁,难道这里跟耳朵有关系?” 四爷说:“你又要说文解字了。” 小差说:“耳刀旁的意思并不是耳朵,而是‘阜’,山坡的意思。” 这个说法还是没有改变我的猜疑,我依然觉得这个地方跟耳朵或者听觉有关系。 碧碧突然问:“你们说有个地方像激流勇进?” 四爷说:“对,小船自己就朝前走了,就跟安了马达一样。” 碧碧说:“我好像明白了。我怀疑这是个子母湖,由虹吸管相连,正是连通器原理才导致了潮汐” 四爷说:“听不懂。” 碧碧说:“简而言之,你可以把两个湖想象成两个容器,中间有一根水管连着,因为压强问题,两个容器的水面必定保持在相同的高度。如果说我们这个湖是子湖的话,那么必定有个母湖和它相连,而母湖的水面上升或者下降,就会导致子湖产生潮汐。你们路过的那片水域,估计就是虹吸管形成的漩涡。” Asa说:“如果这么大的水域是子湖,那母湖得多大?” 碧碧说:“母湖不一定比子湖大,没准就是个温泉池子。” 我说:“那母湖的水位是怎么上升和下降的呢?” 碧碧说:“这就得实地考察一下才知道了。” 小马哥挠了挠脑袋:“我们是在说物理?” 碧碧没理他,接着说:“如果母湖在404外面,那么虹吸管就是个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