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莎嘴唇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是最终她什么也没有说,安静的退了下去。外面似乎传来一声女子的惊呼,然后就没有别的声音了。 凯罗尔,你还是回家去吧。 这里不适合你,你不是一直想回家的吗?我现在送你回家去……你不要再回来了。 我并不想将你杀死…… 你身上,有一些我曾经拥有的东西。现在我已经不再拥有那些特质了,虽然你是个看不清环境,又总爱招惹麻烦的人,我还是更愿意,将你送回你应该去的世界。 小金吃了那朵毒花,似乎心情与精神都十分不错,在桌上游来游去,一会儿将身体绕在杯子上,一会儿又将自己抻直,拉成一根金条的样子。 这家伙。 该处理的事情也都不必着急,这一会儿难得的空闲下来。我拍拍手,进来一个侍女,很面生。我这里的人手已经全都被撤换了,原来的那些中混有靠不住的人,现在的这些,大概是被审了又审才调选过来的。 “把内侍卫的队长传来,我有事情吩咐。”我停了一下,又说:“再叫两个唱歌的人过来。” 她答应着去了,没多少时候,果然传来两个唱歌的女人。她们战战兢兢,抱着琴跪下来行礼。 “弹两首尼罗河上的小调来听听吧。” 我很喜欢这种调子,咬字不必特别清楚,词里多半也没有多少实际的意思,绵软的腔调,清亮的琴声。这两个女人的歌喉很熟练,声音宛转动听。 内侍卫的队长来了,但是人却让我讶异。 “乌纳斯?”我意外的说:“怎么是你过来的呢?你为什么不去好好养伤?” 他说:“爱西丝陛下,我的伤并不碍事。而且,您的身旁其实并不太平。刚才我去问过了,虽然所有的宫人和内侍们都审过了,可是并没有人招供说勾结比泰多人,充作内应,将您劫持离开。而且,我将事情的前后经过仔细理了一下,那些宫人的确没有多少与外人交结的机会,对您的行踪和习惯应该也没有那么清楚——这并不是说他们就不可能是内奸了。只是,我想那个真正出卖您的人,应该不在他们中间。” 我点点头,他说的很有道理。 “坐下来慢慢说。” “是。”他在我的榻边地下铺的毡子上跪坐下来:“所以陛下这些日子也需要当心。您刚回到埃及,难免心情放松。虽然按常理推算,那内奸一次没有成功,最近一定也要潜藏的得深避过风头。但是背叛者的卑劣是很难用常理去估测的。” “说的对。”我点头:“但是要治身体的外伤容易,要治身体里面的病变却困难。打倒外来的强敌不难,要挖出自己内部的毒蛇却是……一件既艰难,又让人痛苦的事情。” 我以为他会说句什么,但他只是一低头,沉默了。 这个人啊…… 这品质不能算不好,哪个人也不会喜欢特别多舌的下属。象乌纳斯一样,身手了得,头脑灵活,忠诚专一又绝不居功的好下属,真是十分难得的。曼菲士把他让给我,可真是割爱了。不过他有时候……有些过分沉默了。黑色的整齐的刘海垂下来挡住了他的上半张脸。人们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那么乌纳斯的心灵之窗就总是遮掩起来的,象是一座不对外开放的堡垒。 他有一定有非常复杂的,艰难的经历吧? 那个时候他被人追赶,我们在街头偶遇。后来曼菲士把他从一堆奴隶孩子中挑出来,令他变成了今天的乌纳斯。 很奇怪,有很多人,我对他们知之甚详,但我不能信任他们。 乌纳斯,我对他了解的很少,可是我却觉得我可以全心的信赖他。 我问他:“你有怀疑的人选吧?” 他点点头,没有说自己的想法,问我一句:“陛下心中……觉得谁更加有嫌疑?” 我看看自己的指甲,在外面一段时间没有保养,显得不如过去那样精致粉嫩了。 “可疑的人不少,但是就象你说的,他们就算有那个心,也没有那个力,机会,能力,头脑……都不足以承担上次那种算计与谋划。”我心中怀疑的人,不止一个。要考虑这件事情的时候,不是先想着对方可能不可能这样做,而是他能不能做得到。有可能做到的人物,首位就是塔莎。但是她对王室的忠诚,也是可以打包票的。 其次,就是荷尔迪娅,宰相伊姆霍德布的女儿。她既能出入宫廷,又具体做上述事情的条件…… 还有,可能就是神殿的某一个人,比如,卡布达那有野心没头脑的家伙,也有可能受人利用。 “这个,一时间如果那内奸不再有所行动,我们也不太好查的出来。” 我点点头。如果不是这件事情牵涉太广,塔莎是内宫第一女官,荷尔迪娅是宰相的女儿,卡布达又是现在神殿的第一把交椅……这三个人都十分的棘手,不是位高,就是权重,否则我就可以吩咐乌纳斯一句,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了。 这三个人物,可是哪一个都错杀不得的。 急不得,只能徐徐图之。 “爱西丝陛下,”乌纳斯趋近前来,轻吻我的裙角:“请允许我跟随在您身边,用我的生命来护卫您的安全。” 我微微一笑,看着他的发顶,轻声问:“你还记不记得以前的事情?” 他顿了一下,说:“我永远不会忘记,是您救了我一命。” 我说:“是你自己救了自己的。你的眼睛很特别,里面写满了对往事的不屈和对未来的坚毅。”我的指尖在他耳缘上轻轻蹭了一下:“我看到了你的眼睛……有着那么一双眼睛的人,不应该在那个时候那个地方,被一群小人物杀死。” 他没有说话,只是深深的叩首。 “你要对我宣誓献出你的忠诚吗?” 他郑重的点头:“是的,我愿将我的一切托付给您,爱西丝陛下。” “我很高兴,而且也绝不会辜负你的这份信任。” 外面传来侍女的通报声:“爱西丝陛下,法老来了。” 我还没有来及坐起身,曼菲士已经走了进来。他大概喝了不少酒,脸上红扑扑的,行动间带起一阵风,风中有着浓郁的酒气。 “姐姐。” “看你,又喝了不少酒吧?”他坐到我身旁,我拿了丝巾替他擦了擦额上脸上的汗珠:“你怎么这时候过来了?宴会呢?结束了吗?” “不,没有结束。”他说:“姐姐身体好些了吗?” 我轻声说:“已经感觉好多了,就你会小题大作,还特地自己跑过来问这么一句话。” 他进来之前我以为他可能是因为凯罗尔的事情来的,但是现在看他的神情表现,显然他应该还不知道这事。 他一定喝了不少……眼睛看上去湿漉漉的,又黑又亮仿如宝石。他一边说:“没你的事了,乌纳斯你出去,”一边说:“姐姐,我口渴。” 我微笑着说:“好,我让人倒水给你。” “不,不要别人,姐姐帮我倒。” 乌纳斯慢慢的站起来,一点点倒着退出去。 我走到桌前,从瓶子里倒出水来。忽然间腰身一紧,曼菲士从身后牢牢把我抱住了。 我吓了一跳:“曼菲士,快放开。” “不,不放。”他声音有些含糊:“我喜欢姐姐……最喜欢姐姐……” 我安慰的说:“是的,我也最喜欢曼菲士,你是我唯一的弟弟,我们两个在这世上只有互相是最亲的人了。松开手好不好?不然我没有办法给你倒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