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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124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小李他,哦,就你那工头。”  贾师兄挥舞着车钥匙。  “以前给师兄我那武馆做过装修,我呢也给他介绍过几个活,算是老朋友了。”  “小李吧,人不坏,就是精了点。”  “以前是不知道你是我师弟,现在没事啦,有师兄我的面子在,给他几个胆也不敢为难你。”  “陈师弟你就放宽了心。”  陈平安就点点头。  “谢谢师兄。”  胖子哈哈哈的笑起来。  他们已经上了酒店二楼的包厢。  引路的服务生躬身开门。  贾师兄大摇大摆的往里走,左右观瞧,啧啧的点评两句还行,又是摇头,说多少差了点,下次肯定带师弟你去更好的地方。  陈平安落后一步,在贾师兄对包厢装修评头论足时,他给开门的服务生点了头,说了句谢谢。  服务生眼神怪异。  陈平安也没察觉,他只是依着贾师兄招呼,坐在了他右手旁。  “您好,菜单。”  “嗯。”  贾师兄眯着眼,翻开来。  他眼也没抬,招呼着陈平安。  “师弟,有啥忌口?”  “没问题师兄就做主了啊。”  陈平安张了张嘴,终于还是点点头。  “嗯,都可以。”  “行。”  贾师兄答应一声,把菜单给服务生一递。  “小伙子,就折起来那两页,,都上一遍。”  “好的,都上一遍是吧,别的还要点什么,您两位喝酒么?”  贾师兄嗤笑一声。  “你这小地方能有什么好酒。”  “先来箱啤的吧,就最贵的。”  “好嘞!”  服务生轻轻带上门,出了包厢。  贾师兄把车钥匙手表和钱包往桌上一拍。  用力之大,整张桌都是晃了三晃。  他随意的挽起袖子,露出大片的汗毛。  “来一根?”  贾师兄抖出烟。  “不了。”  陈平安拘谨的说。  “谢谢师兄。”  “啧。”  贾师兄笑了下。  “还守着老头子的规矩呢。”  “不许抽烟,不许为非作歹,不许这不许那。”  “师弟啊,不是师兄我说你,咱都出来了,老头子也埋了,嗯,三年了吧。”  “是四年六个月,师傅他走那天下了雪。”  “哦哦,瞧我这记性。”  贾师兄拍了拍脑门。  “不行咯,不行咯。”  他摇摇头。  “这人啊,一忙起来,就什么都给忘咯。”  陈平安笔直的坐着,盯着塑料膜封装的干净餐具,没吱声。  “老头子嘛,人挺好,就古板了点,不知变通,守着那么好的伸手也不肯下山,什么规矩规矩。”  胖子唾沫横飞。  “师兄。”  陈平安说。  “师傅他走了四年六个月了。”  胖子放下手。  肥肉堆积的脸闪过一瞬的不愉。  也只是一瞬,贾师兄压下不愉,堆起灿烂的笑脸。  “是,是是。”  他连声说。  “你看我,最近这忙起来啊,就什么都给忘了。”  “说话老是跑火车,嘴巴也没个把门。”  “该罚,该罚!”  “等着,待会上九了,师兄我先自罚三杯!”  他哈哈的笑。  尴尬的气氛荡然无存。  之前因师傅的话题,两人间微妙的气氛,便算是揭过。  上了韭菜,满满一桌。  贾师兄抄起筷子,热情的招呼。  “有段日子没吃顿好的了吧,来来来,别客气,放开肚子,随便吃!”  “谢谢师兄。”  “哈哈哈,跟师兄我客气什么!”  他主动给陈平安夹了一大块的鸡腿。  “来,吃这个,在师傅那里你小子就好这一口,怎么样,师兄没忘吧!”  陈平安笑了笑。  “那个,我说师弟。”  喝了三杯酒,双颊微红。  许是觉得气氛也差不多了。  贾师兄搭着陈平安的肩膀。  大咧咧的喷着酒气。  “我记得,你身上有三块金牌吧。”  “是五块。”  陈平安说。  “还有三块银牌。”  “哦哦。”  贾师兄也不在乎陈平安的态度,满脑子都是五块金牌,一张大嘴笑的都快咧到耳朵根了。  “五块,五块好啊,五块!”  他狠狠喝了口酒。  “我跟你说。”  他靠近了陈平安。  “师兄呢,有个发财的路子,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你。”  “师兄也知道,你人好的,性子也直。”  “就是呢,性子直的人没那么好赚钱。”  “咱跟谁过不去也别跟钱过不去,你说是不是。”  贾师兄眨眨眼。  “你呢,稍微变通一下。”  “来师兄我武馆,当个总教练。”  “一个月,师兄给你,这个数。“  他伸出肥手,分开五指,翻了番。  说出的话仿佛都带着纸钞那油墨的芬芳。  “五万!”  陈平安呼吸一滞。  贾师兄得意的嘿嘿直笑。  “怎么样,够意思吧!”  “师兄我呢,也不要你多辛苦。”  “咱们武馆啊,走会员制,高端!”  “过来的都是一个月好几万的白领啊中管啊。”  “不是我说,就他们,师弟你也知道,细皮嫩肉的,苦也吃不了,能学什么武。”  贾师兄撇撇嘴。  “随便露两手也就得了!”  “而且师弟你,一身本事,就泡在那什么工地里,不浪费么。”  “你就甘心?”  说着,胖子一下一下拍着自己胸脯,长长一叹。  “你甘心,师兄也替你不甘心呐!”  陈平安抿着嘴,眼神闪烁。  胖子哈哈一笑。  他掏出部摩托罗拉。  打开,播放视频。  很快的,加载了也就一分多钟。  视频里是陈平安眼熟的木人桩。  一个帅气的练功服青年沉呵一声,一拳击出。  就听砰的闷响。  木桩四分五裂。  陈平安微微皱眉。  “这是?”  贾师兄嘿嘿笑了两声。  “来,还有呢,继续看。”  又是几个视频。  同样的帅气青年,拳打脚踢,练习的道具碎的碎炸的炸,效果惊人,乍一看仿佛是中的武者来到了现实。  但陈平安哪里看不出。  这人好似有模有样,实则肌肉松松垮垮,发力也是不对,别说习武之人,也就比普通人强些,顶破了天就是个健身爱好者的水平。  就这种货色,也能打碎木人桩?  陈平安满心疑惑。  直到他看到了最后一个视频。  一人拿着个黑色遥控器按了一下。  下一秒,结实的木人桩轰然炸开,四分五裂。  陈平安皱起眉。  贾师兄见状,还以为陈平安是担心危险,便哈哈一笑,宽慰起他这师弟。  “”放心,放心。  “别看这炸起来好像很唬人。”  “咱小时候玩的弹弓记得吧。”  “其实也就这回事。”  “疼一下,没了。”  “没啥危险。”  说着他又拍起了自己的胸脯。  “师弟你也不想想。”  “要真有危险,师兄还能找你么!”  “那肯定不行啊。”  陈平安盯着四分五裂的木人桩好一会。  “那这是?”  “道具,道具。”  贾师兄乐呵呵的。  “那些个白领嘛,师弟你也知道,吃不了苦,还想有好伸手,一个个做梦似的。”  “不过,也别说,就这做梦的钱啊,最好赚!”  “他们想要好身手。”  贾师兄得意洋洋的一指手机。  “咱就给他好身手。”  陈平安安静了会。  贾师兄也不急,商人嘛,得有耐心。  他喝了口酒,皱眉,呸的给吐在了地上,骂骂咧咧。  “什么垃圾玩意。”  陈平安看了眼地上那一滩难看的酒液。  “那个,师弟啊。”  胖子又患上热情的笑脸。  “怎么样,跟师兄一起干。”  “一个月五万。”  “你也不累,带上金牌过来就行,到时候咱们开个速成班,有你的成绩做背书,师兄再找几个媒体的兄弟宣传宣传,那学生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  他绘声绘色的给陈平安勾勒未来的美好蓝图。  如此美妙且迷人。  尤其那每月五万的工资。  陈平安都算不轻,这得叫他搬多少年头的砖。  但是啊。  他又看了眼手机屏幕。  眼神便坚定下来。  “谢谢师兄还想着我。”  还不等贾师兄脸上的笑容完全绽开。  就听得陈平安继续往下说。  “但我还得练功。”  “得站桩。”  “在工地呆着也挺好。”  “就不劳烦师兄操心了。”  胖子笑呵呵的脸,一点点往下沉。  他眯起眼。  冷冷看了看陈平安。  胖子吃了两口菜。  又慢条斯理的擦擦嘴。  “好,好。”  “师弟大了。”  “有主见咯。”  贾师兄咧嘴,扯出个皮笑肉不笑的脸。  “让我猜猜啊。”  “你陈平安要练的功。”  “站的桩。”  他嗤笑了声。  “该不是,那少年宫的什么阎罗教的混元桩吧。”  他哈哈笑了几声。  陈平安低着头,坐姿如旧。  “师弟啊。”  胖子把手放在陈平安的肩上。  他患上了语重心长。  “不是你贾师兄泼凉水。”  “实在是,哎。”  他又是叹了口气,欲言又止,终于还是一咬牙,往下说。  “你就没想过,那什么阎罗,就是个片子么!”  贾师兄一脸的痛心疾首。  完全是为师弟着想的模样。  陈平安眉一皱。  “那天老师他……”  “我知道!”  贾师兄一摆手,打断陈平安的话。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是!”  “那什么阎罗很能打。”  “没错。”  “只是啊。”  贾师兄说。  “那天呢,我去隔壁市参加个活动,没在,也没见着。”  “回来就听说那阎罗了,吹的跟什么似的。”  “师兄也好奇啊,第二天不是就跟着去看了看。”  “学费是一点没少给。”  “可他呢。”  “呵。”  贾师兄又是嗤笑。  “你说说,师弟,你说说。”  “什么劲力。”  “什么混元桩。”  “我光听师傅说马步了,最多就三体式,还头一回听这劳什子的混元桩。。”  《我有一卷鬼神图录》  “还能修出什么劲力来!”  “哈哈哈!”  “我呸!”  一口浓痰。  “我看那小子啊,就一小年轻,嘴上没毛,办事不牢。”  “估计就在地摊上看了几本武侠。”  “然后脑子一热,就跑来把你们给忽悠了。”  “师兄跟你讲,掏心窝子的,师弟,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年轻啊,我见的多了!”  “也就你们老实,被他骗着了。”  “要换作我,那什么阎罗,老子让他自己跑去见阎罗。”  “啪!”  这是一巴掌抽在手上的脆响。  “哐啷!”  这是霍然起身带倒了椅子的重响。  陈平安居高临下的看着胖子。  “贾师兄。”  他抱拳。  “我最后叫你一声师兄。”  “老师他是有大本事的。”  “你不懂,就别乱说。”  “而且。”  陈平安一指手机。  “你也没资格妄论老师。”  他停了停,平静依旧。  “你这个片子。”  贾师兄一张脸已憋成了绛紫。  “你……你!”  “好你个陈平安!”  “长兄如父,长兄如父!”  “有你这样和师兄说话的么!”  “你对得起师傅他老人家么!”  陈平安笑了笑。  他没理会胖子的话。  只是自顾自的说。  “每年十一月二十六日。”  “我都会回去,在山上,陪师傅七天。”  “小猴子,阿七,大胖。”  “有的来过一两年。”  “有的年年都来。”  他又是去看贾胖子。  “我可一次都没见到你。”  他轻轻的问。  “师兄,赚钱,就这么忙么?”  胖子张张嘴,说了些什么,但陈平安已不想听了。  “我记得,师傅以前说过。”  “这天下的钱,赚到死也赚不完的。”  “贾大力。”  他叫出胖子的名字。  “你睡得着觉么?”  “这一次,是看在你我师兄弟一场的份上,我不动手。”  “说来,早在六年前,师傅就已将你逐出山门。”  “叫一声师兄,是情分。”  他语气转冷。  “若我不认你贾大力,也没人能说出个不是来。”  “所以了。”  “若下次你还敢编排老师的不是。”  他一拱手。  “我陈平安不才,就得向你贾大力讨教讨教,这拳脚上的功夫了。”  话音落下。  字字铿锵。  贾胖子不由得往后缩了缩。  他已经,很多年没真正动过手了。  不然这一身的肥肉,又是哪来。  陈平安转身,开门。  临走时,停了停。  “对了。”  他说。  “在山上那会,鸡腿,都是你吃的。”  “我从没吃过。”  “你记错了。”  门关上了。  半晌,胖子才呼哧呼哧喘着气。  额头爬满了密密麻麻的油汗。  “好你个陈平安,等着!”  他哆哆嗦嗦的拿起手机。  眼神一冷。  “给我等着!”  打去电话,很快接通。  “贾总啊,有啥吩咐的?”  就听胖子冷飕飕的说了声。  “小李,给哥哥我,办件事。”  陈平安被工地辞退了。  这几天的工资也没给。  工地就这样,压着钱,人走了才给。  或者干脆就不给。  “李队长,是我啊,陈平安。”  “哦。”  “工资……”  “呵。”  那边轻笑了下。  “我听说,你小子很能打啊。”  “有本事就把老子揍一顿。”  “挑明了吧,你惹了不该惹的人,这钱啊,别想要了。”  电话嘟嘟嘟的挂了。  陈平安放下话筒。  给小卖铺的老板付了五毛钱。  “一块五!”  搓着麻将的老板不耐烦。  “少一块呢。”  “嗯嗯。”  陈平安摸了摸兜。  又脱下外套,拆开缝在下摆的线,取出枚硬币。  “放这了,老板。”  “哦。”  陈平安转身。  他听到背后老板兴奋的欢呼。  “胡了,一百一百,给钱!都给钱!”“老张手气不错啊,零头这三十给抹了呗!”  “哈哈哈,手气是好,这点小钱算了算了,抹了就抹了,今天高兴!”  陈平安摸了摸衣摆。  这是出门时老母再三的叮嘱,在衣服下摆这缝点钱,以后没饭吃了,还能有个念想。  他去找其他的工地。  但见了他这张脸,本来好端端的招工,一下人就满了。  到处碰壁。  他想起多年前师傅的训斥。  “习武之人,最忌恃强凌弱。”  “若有了杀人技,还不懂得约束自己,那我等武人,与那禽兽何异。”  陈平安坐在人行道的护栏上,静静的看深夜的车水马龙。  许久,许久。  陈平安跳下护栏。  双脚在地上站定。  他缓缓打了套长拳。  一招一式,全神贯注。  橘色的灯光打在他的侧脸。  照出一双清澈纯净的眼。  吐出口气。  站桩。  陈平安问自己。  “你想习武么?”  无需犹豫。  也无需怀疑。  他听到自己坚定的答。  “我想习武。”  这就够了。  “这就是,武。”  韩野眼中还有难掩的震撼。  没有人能迅速的接受一个新鲜事物。  他也一样。  “对啦。”  路明非拍了拍他肩膀。  “这就是武。”  他给了个笑脸。  “恭喜你,入门了。”  韩野还是愣愣的。  “哦哦,谢谢。”  “谢谢路兄弟。”  就在上午,韩野与路明非说,他好像,修出了劲力。  路明非再三确认,果是劲力不错。  得了劲力,便意味着韩野算是真正入了九州武道的门。  同时,也给路明非的猜测提供了强有力的证明。  正如他所想,在龙族世界,只有与龙类相关的人或物,才有超凡脱俗的可能。  比如混血种。  假如你是一个普通人,就算天赋才情强如剑心空明,一旦没有龙血,不是混血种,就绝无改变命运的可能。  但是啊。  按着血统就把人分成了三六九等。  没有龙血再如何努力如何刻苦也无能为力,终生止步凡人。  这般的世界。  这般的世界。  这般的世界!  可真是,让人火大啊。  路明非这样不爽的想。  与此方世界相比较,九州的一些个宗门虽然荒唐,虽然高高在上。  但他们终究还是自寻常百姓中走出。  武道,武道。  这是与龙血截然不同的力量。  是再卑贱的乞儿。  再无力的生命。  也能紧握,用以改变命运的力量。  只要有功法,谁都能踏上武道的路。  至于今后能到何种高度,便全是在了己身。  这也是,路明非已是点燃了黄金瞳,却仍执着于习武的缘由所在。  比起虚无缥缈的龙血,莫名其妙的言灵。  他更信任自己一点一滴,修出来的武道。  命运这种东西嘛。  就是用来握住的。  路明非如是想。  而为此。  我要习武。  同时,想要握住命运的人们。  也应习武。  谁都该有一条,通天的路。  走与不走,在你。  但路不可无。  假若无那通天的路。  我开便是。  他轻笑着问圆圆。  “准备好了么?”  圆圆点头。  “嗯。”  韩野站在一旁。  他忽的感到了巨大的沉重。  如历史洪流滚滚碾来  他几乎是屏住了呼吸。  韩野所不知的是。  此时此刻的一幕。  将被后世无数的人反复赞颂。  路明非想起圆圆兼修的灵宝宗有其传统。  也是有趣。  他便是笑了。  将手放于圆圆头顶。  只听得少年悠然来诵。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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