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六周围环视一圈,轻声道:“公子,不如我们到楼上说吧!一来楼上人少,安静;二来,我们在这占了一桌也影响收入不是!” 江南一愣,循着他的目光扫去。才不一会儿的功夫,厅内已座无虚席,还有几个食客驻足张望,想必是在寻找空位,颔首应了声,沿楼梯朝顶楼爬去。 …… 二人来到四楼,江南雅间中落座,见吴六还站在一旁,摆手示意道:“老六,坐啊!” 吴六微微一笑,道:“不用!站着舒服!” 江南闻言,也不深劝,端坐椅上,神情淡然,静待吴六开腔。 吴六默了默,斟酌一下词句,缓缓讲起来。 原来,江南吩咐了一句,吴六便放在了心上,从下面兄弟中挑出十名心思活络之人,暗中打探此事。 几人在刘员外府邸附近四下询问,得知那如木和尚虽佛法高深,却也只有二三十岁模样,圆脸无须,中等身材,灰色粗布僧袍包裹,胖瘦不辨,倒是鼻子旁一颗豆大黑痣,很是醒目。 几人中有一汉子,名曰齐晨,忽有所感,提议找一画师,依照见过之人所言,将那如木和尚的面目特征画于纸上,又领着画师带着画像找见过之人查看,有出入之处再稍作调整。至此,如木和尚的写实画像便成了。 又到城内拓印作坊找工匠多影印了些,几人各执一份在手,四散城门附近打听,确认了如木和尚是从北门出的城,又忙到北门外打探。 黄天不复有心人,终于在几里外官道旁的一茶肆中打听到如木和尚的消息。 原来,那天艳阳高照,如木和尚行至茶肆处,茶肆的掌柜见其汗已湿透僧袍,便施舍了壶茶水给他。是故,对其有些印象。 齐晨十人沿着官路继续向北,途经茶肆皆言见过如木和尚,直到入了阳秭县城,断了消息。 几人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找到这里,怎肯轻易罢手。奈何多方打探,还是没有如木和尚的任何音讯,却不想意外收获了关于伏陀寺的消息。 从阳秭县西门出城,约二十里,有一山,名曰洛华山,因山上遍布落叶桦树,人皆称其落桦山,后山中桦树多被砍伐,人们去草头木旁,始称其洛华山。 山顶有一峰,常年云雾缭绕,近半山峰耸入云端,故名穿云峰。 阳秭县中街市几个浮浪帮闲,喜好稀奇古怪,相约山脚下,共攀穿玉峰。回到城中便扬言已上了峰顶,发现一寺庙,里面僧众虽少,却各个武功高强,崖上攀爬,如履平地。 此寺正是伏陀寺。 几人在城中名声不佳,盖因常从其口中冒出夸大缥缈之词,所以,对其所言,众人皆左耳进右耳出,若不是齐晨等人问起,怕是早已忘了伏陀寺之事。 齐晨几人本想登上那穿云峰查看,又怕误了公子大事,便遣了个腿脚快的人回来禀报,余者候在阳秭县城中。 江南蹙眉思索,口中囔囔道:“阳秭县?” 吴六闻言,忙解释道:“公子,这阳秭县小的去过,隶属江都郡,据此约八十里路,洛华山及穿云峰也曾听人说起过,至于伏陀寺却是没有。” 江南:“好!我这就回县衙召集人手,前去阳秭县拿人!” 说罢,正欲起身,却被吴六抬手制止,“公子且慢!” 江南诧异的瞅了眼吴六,道:“怎么了?” 吴六手掌虚摁,示意江南先坐下,道“公子!穿云峰位于阳秭县境内,即便上面真有伏陀寺,而那如木和尚亦是刘员外灭门案凶犯,您身为江都县县尉,也无权跨境去拿人!” 江南一怔,刘员外灭门案已成了自己心中的一根刺,一想到那惨死的六十七人,心里便堵得慌。如木和尚又恰在刘员外被灭门前出现,形迹可疑。是以,闻听他的消息,江南便恨不得立马将其拿住审问,却忘了洛华山并不在自己辖区。 江南指尖无意的敲打着桌面,稍后,坚定道:“即便无法跨境拿人,我也要亲自走一趟!难得听到如木和尚的消息,不去查探一番,叫我如何甘心!”说完,起身便走。 吴六忙追上前,道:“公子!我陪您一起去,那里我还有几个熟人,打听消息方便!” 江南脚下一顿,回头道:“好!那你便随我走一趟!收拾一下,我们这就出发!”言罢,扭身继续前行,没走几步想到什么,又停了下来,道:“怕是要去几日才能回来,郡守府每日虽无事,但点卯却是必须到场,你差人去帮我言语一声,就说我出城查刘员外灭门案,具体去哪不必告知,县衙那边也如是说。另,也转告一下小翠和老三,照实说!” 吴六点头应了一声,道:“好!楼下还有兄弟守着,一会儿我便吩咐下去!” 江南颔首,二人噔噔噔快步下了楼去。 …… 江都郡城以北的官道上,由南向北走来三个乞丐,皆一身破衣烂衫,脚下黑布鞋也不知穿了多久,大脚趾已挣脱束缚、探出来纳凉。三人似是有什么急事,皆面无表情,脚下一刻也不曾停歇。 定睛仔细辨认,其中两人却是江南与吴六,还有一个约莫三十岁出头的汉子,背上挂着一青布包裹,偏瘦,衣服破洞处隐见古铜色,面容平凡,双目却很有神。此人姓汪,单名一个冰字,人如其名,冷冰冰。 汪冰就是那个从阳秭县赶回来报信的。吴六从三十几人中把他挑选出来,皆因汪冰其人懂些拳脚,办事又严谨认真。而齐晨等商量让汪冰回来报信,却是因汪冰太认真,人又冷冰冰,不太合群,当然,还有一部分原因是他脚力好。 “公子!我们歇息一下吧!不妨事的,凭我三人的行进速度,天黑前准保能到阳秭!” 吴六突然停了下来,弓身双手拄着膝盖,气喘吁吁道。 江南闻言也止住脚步,望了眼前方的官道,回头道:“坚持一下,前方有个茶肆!” 吴六听罢忙起身远眺,目力所及之处,前方蜿蜒官道缓坡上山岗,两侧除了茂密的野草和零星的几颗歪脖树,哪里来的茶肆,讶异道:“我怎么没看到!公子莫不是诓我?” 汪冰回头道:“是有个茶肆。”声音冰冷,一脸漠然。 吴六瞅了眼汪冰,惊讶道:“你也看到了?”眼睛瞪的溜圆。 汪冰:“没有。”目不斜视,面无表情。 吴六:“那你怎么知道前面有个茶肆?耍我啊!” 汪冰:“我记得路。”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漠。 吴六瞅瞅汪冰,几步走到江南身侧,轻笑道:“公子,那走吧,我还能坚持一会儿!”对于汪冰还是比较熟悉,他说有,那肯定是有的。 三人继续前行,山岗渐近,眯眼看去,隐见岗后立着一木柱,上方悬挂一灰白粗布,如旗帜模样,随风飘舞。 又行了一段,那粗布“旗帜”已可辨认清楚,是个幌子,上面仅一个大大的黑字——茶。 吴六此时也顾不得分寸,扭头看着江南,谄笑道:“公子,前面是茶肆,我先去打点、安排。”说罢,也不理江南的反应,一溜烟跑上前去。 江南望着他的背影,岂不知他什么心思,无奈笑着摇摇头。 汪冰瞥了江南,道:“老六先打点好,公子去了便可歇脚,省些时间。” 江南诧异的瞅了瞅并肩走在身侧的汪冰,这一路走了二十来里路,还是第一次见他主动开口,联想到跑在前方的吴六,若有所悟。摆手示意道:“我这没那么多规矩。”见其一脸冷酷,未做回应,似是随意的问道:“你军伍出身?” 说完,余光留意着汪冰的反应,见其瞳孔骤然一缩,心下了然。 此行前途一切未知,路上又多了这么个生人,虽说是吴六的兄弟,但江南还是要亲自考察一番。 这一路汪冰话不多,急行二十来里路也未见气喘,想是还有余力,加之留意到他虎口处的老茧,隐隐有所猜测。 刚才在他未做准备下试探,他的反应如何,已被自己尽收眼底。 汪冰沉默了一阵,轻声问:“公子何出此言?” ……江南笑吟吟的瞥了他一眼,又看向前方已经不远的茶肆,未作回应。 汪冰动了动嘴唇,几次还想再问两句,却见吴六正立于茶肆外招手示意,只得放弃。 “阿南!已纷纷伙计上茶了!”吴六喊道,这也是路上江南要求的。 三人皆扮成乞丐模样,有人时再称呼公子,想不惹人注意都难。是故,江南吩咐二人,有人的时候就唤自己“阿南”。 江南挥手回应,目光打量着那茶肆。 说是茶肆,其实就是一茅棚,四根碗口粗木柱支撑,以茅草盖顶,下方设一火炉,上面架着一铁质水壶,此刻壶口处正冒着水汽。棚外置了五张方木桌,每桌配四把长凳。其中两桌已坐着过路歇脚人。 见江南近前,一伙计打扮的青年笑呵呵的从棚内跑了出来,招呼道:“客官,喝壶茶歇歇脚?” 江南随手一指站在方桌旁的吴六,道:“我们一起的!” 伙计循指回头看了眼吴六,记得那人已点了茶,忙躬身道:“得嘞!两位客官里边请!” 江南、汪冰二人阔步朝吴六走去。